肖晗

近來關于社會企業的論壇越來越多,今年民間最大的基金會論壇“非公募基金會論壇”里也第一次加入了社會企業與社會投資的部分,而且一加就是三個。去年大大小小的社會企業論壇的數量較前年翻了一倍多,我有幸也做了多個論壇的演講人、嘉賓,見證了這個行業的飛速發展和公眾的熱情。但也因此發現幾乎所有的該類論壇似乎都要以討論社會企業的定義為開場,一番激烈討論后也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
在我看來,只要是以可持續的方式解決社會問題,尤其是提高金字塔底層人群生活質量的模式,不管是企業還是公益組織,都可以算在這個社會企業大類里,而創始人和股東動機、分紅與否、企業形式等都是不那么重要的因素。定義中“可持續”的概念除了財務上的自給自足和有用于發展的盈余之外,也包括其通過提供有價值的社會服務或產品,可持續地得到外界資助或政府購買,甚至被接管變為政府服務的一部分。對于定義中“生活質量”的概念和對社會影響的衡量,可以使用國際通行的人類五大基本生活質量指標(Quality Of Life, QOL):物質充足Material Wellbeing,身體健康Physical Wellbeing,社交滿足Social Wellbeing,安全Security,自由Freedom,這些在網絡上都有通用解釋,此處不再贅述。此外,在社會影響(Social Impact)規模方面,資助人、投資人、政府和受助人都會需要這種模式的可復制和可推廣性,在服務人數和地域上有大的成長潛力,形成對社會問題的規模化解決。
國際上有很多不同的社會企業定義,比較有名的是諾貝爾獎獲得者“窮人的銀行家”穆罕默德·尤努斯的,他所提出的概念強調社會企業的投資人要不以盈利為目的,不允許企業分紅,而要把收益留存供企業發展擴大。了解中國市場環境和發展水平的人會知道,這定義在中國小范圍可能可以做做,但如果追求解決社會問題的體量和規模,其在現階段基本是走不通的,甚至在公益業相對發達的歐美市場經濟化的國家等也很難。對于占據主導地位的商業化的中國市場環境,實現一個充分發展并能大體量解決社會問題的社會企業行業必須遵從市場規律,必須強調社會企業的企業性、商業性。商業的規則講究互惠互利,講究動機和激勵,講究結果導向,講究因地制宜。因此,尤努斯的這種理論我覺得只是“看上去很美”。個人認為社會企業在中國或其他市場經濟主導的國家和地區至少要遵循以下幾個原則:
1、結果比發心更重要:做社會企業的發心重要,但結果更重要。如果為了強調發心,卻制約了結果的達成,則可暫時弱化前者;但反之如果發心可以促進結果更好地達成,則可推動之。但結果永遠是第一位的,公益、社會企業或社會創新等等的終極目標,是全民的幸福和生活質量的提高,而不是某種手段或理念的傳播。因此對于不同的社會企業模式,比如利潤與社會效益同向的模式(lock-step model,如向偏遠鄉村銷售飲用水凈化器,銷售越多,利潤越多,社會效益也越多),如果不分紅會限制逐利資本進入該行業,即使社會企業家們發心純粹,缺少資源也會使整個模式變成空中樓閣。對于另外一些社會企業模式,某些發心會決定企業的方向和社會效益達成的模式(trade-off model,如某種可以同時滿足弱勢人群和普通人群衛生需求的服務,向弱勢群體較普通人群推廣的成本大、收益小)來說,可以用多重激勵去推動其更多關注社會價值而非僅僅是商業價值的達成,但這也不是靠限制分紅等機制就能實現的。另外,對于一個剛剛興起的行業,在法律允許范圍內,不要用形式或者發心動機等過早地去捆束其多元化發展,而是以Social Impact(社會影響)為最終的結果衡量指標,吸收多樣資源進入而百花齊放;市場機制、已有和新的監管系統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對產品的價格、質量等自動地進行調節。
2、在商言商:既然社會企業最后兩個字還是企業,就要按照商業市場的規則運行。如果過多拘泥于定義而違背市場規律,則定義就變成了悖論。當然,有些資源豐富的創始人有足夠的理念一致的資源去給他提供支持,并不計較回報,固然很好,整個社會這樣的資源是越多越好。但是對于更多的沒有資格挑剔資源的創業者來說,堅守歐美的標準社會企業范式不分紅或者必須將利潤拿出來做慈善等等,則可能會把自己陷入到一個不利的境地,連企業都沒做成,更談不上社會效益。務實一點,滿足來自資本和人力等的各種訴求是企業的基本游戲規則,在商要言商。另外,在尤努斯社會企業定義的另外一部分,即是否把收益留存供企業繼續發展還是分紅這這一點上,在商業領域,賺點是點的生意和將更多利潤留下擴大規模的方式都很普遍,是商業投資者定義“小企業主”和有投資增值潛力的“企業家”的分界線。因此在社會企業領域,是不是把利潤留下來供企業繼續發展擴張還是分給股東,完全是各種企業的個體行為,也沒法作為社會企業與商業企業的分界線。
3、因地制宜:在尚處于較早市場經濟階段、但發展迅猛的中國經濟環境下,要更強調互惠性和激勵機制;在信仰機制完善、公益資源相對豐富完善、國民意識發達的國家,要更強調其純粹性、道義性。缺乏一個主流宗教信仰的中國社會的社會企業定義必然與宗教信仰相對發達的國家不同。因此,只將定義保持在社會企業屬性層面上即可,執行層面是沒有也沒法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社會企業定義的。中國目前的狀況較之很多其他國家其實更適合引入社會企業作為公益解決方案,社會企業的商業性可在中國現階段環境下發揮其激勵作用,從而吸引大量資源來服務于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當然國內有一些人信仰純粹的、尤努斯類型的社會企業概念,這也是公益意識覺醒的一種。但解決社會問題需要的是體量和規模,目前所能調用的這類不求回報的純粹資源還是相對小眾的,可能無法達到所需要的國家規模的社會影響力。不過,相信隨著時間的發展,可能慢慢地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并真的用這種純粹概念做起來一些成功社會企業,并引來更多的人才與資本的追捧,也非常期待。
那些認為中國沒有太多社會企業的人,很多是因為在一定程度上將視野局限在了一個比較小的公益圈或者那些主動定義自己為社會企業的機構。還有的公益圈人士喜歡將社會企業與商業割裂開,這個有點不太現實。社會企業終究還是要遵循市場規律的,如果其在商業環境里沒有競爭力,把它保護在公益圈里可能可以保一時,但無法保一世。因為整個商業社會本身也是建立在滿足人的各種需求的基礎上的,社會企業滿足的是公益的需求、是弱勢群體的需求,站在更廣義的社會層面來看,社會企業是一種滿足特定需求的商業。沒有人規定商業中使用的技術和手段不能夠拿到公益圈,也沒有人規定公益圈的運作方式不能夠被商業圈引入,商業與公益的結合要杜絕的是虛假的社會效益和不利他人的零和游戲,而不是強求道德上的條條框框。也有的人覺得社會企業主要是各類社會企業大賽的參加隊伍等,目前這類比賽中的選手還是主要集中于初創期的、公益組織轉型的和院校背景的社會企業,因此也不是產業的全貌。還有人覺得只有創新才是社會企業,我們在乎創新,但創新只是手段,其目的是成體量、成規模地解決社會問題。只要能解決社會問題,即使用老方法也是值得稱頌和推廣的。
而中國發展社會企業存在著需求巨大、供應方缺位、政府推動、產業鏈完善等諸多優勢。因此在我看來,中國新興社會企業有著不可限量的未來,新興社會企業將來自市場機制自發產生、企業產品剝離、傳統公益機構轉型、國外模式本土化、政府利好政策、科學技術推動等幾個方面。
(作者為嵐山社會基金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