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 瑤

文 _ 賴寶

瑤 瑤

文 _ 賴寶

他們是“草根”，作為獨立個體他們微不足道，但他們無處不在，春風吹又生。

賴寶，知名段子寫手、編劇兼專欄作者，其創作的語錄和段子在網絡及大批擁躉中廣為流傳。出版過《人生何處不尷尬》等多部暢銷書。

瑤瑤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是一個為減肥而生的人。”

我完全同意，也完全理解她這么說的意思。不是自我調侃，她很認真，因為她的體積是與生俱來的。據當事人自己回憶，她生下來的時候將近9斤，全家人都倍感欣喜。但瑤瑤的爹媽肯定想不到，他們這個一出生就比大多數嬰兒重的女兒真就成了“千斤”，從此在各個年齡段體重都“傲視群雌”。

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大學，隨著瑤瑤越來越懂事，越來越參透人間審美，體重問題就不可避免地演化成了她的終極困擾。這點不用她說我也可以預見：在漫長的成長兼求學階段，她必然一直是同學們開玩笑、惡作劇甚至冷嘲熱諷的對象。這種傷痛和陰影，即便無法感同身受，大多數人也能夠略懂一二。

但瑤瑤談起往事，卻對曾經遭受的惡作劇以及被贈予的外號如數家珍，滿臉笑意，像在回憶趣味叢生的青少年時代。那張肥肥的大臉笑起來肉把眼睛都擠沒了，然后在嘿嘿的笑聲中問我：“哥，你第一次看見我是不是也覺得我擋你手機信號了？”

瑤瑤是我的鄰居，住在我樓上，和我一樣“北漂”租房。第一次遇到是正好過完春節，她從老家回來，拎著大包小包，拖著行李箱，我熱心地幫她拿行李，送她到家門口，她也不推辭。想必那時候瑤瑤也自我認識比較清醒，覺得我不會對體重有我一個半的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后來熟悉了，聊起那次，我打哈哈說那萬一我口味真就那么重呢？瑤瑤又笑得沒了眼睛，說那是她占便宜。

我喜歡瑤瑤的性格，這促使我們很快成為朋友。那次幫她搬行李之后在電梯里經常打招呼，后來她弄了她老家風味的辣花生米下樓送來我家，再后來她對我的稱呼沒了客套，就一個字：“哥”。而我的確沒那么重口味，所以她來我家或者我去她家，怎么單獨相處都無所顧忌。瑤瑤又總是憨憨的、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怎么拿她這身肉開玩笑她都不介意，而減肥是我們每次吃飯或者聊天時必談的話題。

瑤瑤的減肥方法特別簡單，甚至可以說很二。我第一次見時是在她家，我們一起做飯吃，肉多菜少，各種吃撐。然后瑤瑤打了個嗝，大喊開始減肥，起身就走，我正要勸她別剛吃完就運動，只見她直接走到一旁的鏡子面前，指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遍一遍地大喊：“瘦！瘦！瘦！”當時我的人生觀險些崩潰。

瑤瑤自我解釋說這是一種催眠減肥法。我說這要有用的話，咱們都別上班了，早上起床就指著錢包喊“有錢，有錢”就得了。后來我就和她一起制定了嚴格的減肥食譜和運動計劃，比如早午餐正常，但晚餐只吃蔬菜水果；比如她家住十樓，以后不許乘電梯，上下樓都走樓梯；比如晚上9點出去散步或者慢跑一小時。而她的條件是自己沒動力，我必須陪她一起遵守上述條款。

一個星期下來，我掉了幾斤，她體重穩定。當面對質，瑤瑤毫不掩飾她沒堅持的事實，覺得實在太辛苦，已經重拾她自創的催眠減肥法了。我能理解的是她缺乏動力，因為瑤瑤沒瘦過，從小胖到大，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這種狀態，并且自己沒覺得有什么不便，除非……

是的，我擔心的“除非”還是發生了。某天下班回來，瑤瑤找到我，無比失落地哭了一鼻子—她被辭退了。在此之前，我們雖然相識有些時日，也算是比較熟悉的朋友，卻從來沒聊過各自工作的事情，那次我才知道瑤瑤是在一家大型超市當收銀員。被辭退的原因是那家超市要提高整體形象，即所謂從大眾化往高端化發展，于是一部分阿姨大媽級的員工就被辭退了，而瑤瑤因為外形問題未能幸免，成為其中極少數被辭退的年輕員工之一。

在和我哭訴的過程中，瑤瑤接到媽媽的電話，馬上調整狀態，說自己剛下班，明天還要早起，一切都好云云，笑得眼睛都看不見，臉上還有眼淚。我心酸地摸了摸她的頭，她對我比畫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料到瑤瑤遲早會因為外形問題遭受些什么，雖然沒人希望這種事情發生，但社會是現實的，現實是殘酷的。而這件事成了瑤瑤減肥的動力。我陪她去了減肥治療機構，檢測了脂肪含量比例，咨詢了相關專家意見，擬定了系統減肥計劃，最終失敗在高額的費用上。瑤瑤本來薪水就不高，除去房租、水電氣及日常開銷外所剩無幾，這種專業減肥實在不是老百姓力所能及的。

那段時間，瑤瑤除了找工作，其余時間都在和脂肪作斗爭，每天爬樓梯、慢跑、跳繩、節食……效果是顯著的，最開始基本是一天一斤地往下掉。瑤瑤那種從電子秤上下來后的歡天喜地讓我也不由得跟著一起高興，但同時又有一絲難過，我想，如果我有一個這樣的妹妹甚至女兒，背井離鄉到另一座城市生活、打拼，卻因為身材問題被排擠，我肯定心疼死了。

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瑤瑤，還是憨憨地、沒心沒肺地笑，找工作、減肥，沒受到辭退事件的影響。這也是我最喜歡她的地方，這樣的性格多好。我心里這樣想，嘴上也和她這樣說了，而且我是真心實意地和瑤瑤說她的五官其實長得很好，減肥后一定是個美女。瑤瑤聽完我這句話，跑去鏡子前端詳了半天，轉過頭笑沒了眼睛說從來沒人說過她是美女，說完又轉向鏡子大喊：“瘦！瘦！瘦！”

瑤瑤的新工作還是在一家超市，做理貨員。我真心不理解她為什么跑到千里之外過這樣的日子，我始終覺得每個背井離鄉的年輕人要么是為了逃避，要么是為了夢想。瑤瑤和我敞開心扉說了實話：她在老家的時候喜歡一個男孩，卻壓根兒不敢表白，因為那個男孩以及瑤瑤周圍的男性朋友都拿她當吉祥物一樣，喜歡一起玩卻絕對不會有男女之情存在。于是瑤瑤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男孩和她最好的一個女性朋友互生好感，又通過她制造各種接觸機會，直至戀愛。瑤瑤受不了，看不得，所以選擇眼不見為凈，希望距離能讓自己遺忘。

說到這件事是我第二次看見瑤瑤哭，卻和被辭退那次完全不同，被辭退那次她是仰著頭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而說起這件事，瑤瑤坐在我對面，語氣平和，默默流淚。我忽然發現在這之前我也是這樣的心態，覺得她胖胖的、憨憨的，實在好玩，偶爾還拿自己的體重開幾句玩笑，卻從未想過她隱藏得極深的自卑，以及作為一個女孩的細膩的情感。隨后，我在附近的一家健身房辦了一張會員卡給她，試圖彌補我的愧疚。

瑤瑤現在依然是我的鄰居，她的減肥計劃也還在進行當中，就算不去彼此家里我們也經常會遇到，她會笑沒了眼睛地跟我握拳說：“哥！我瘦下來一定是個大美女！”而我會給她一個熊抱表示鼓勵，因為我堅信這個好妹妹會減肥成功，也會是美女。一定是這樣，真心的。

圖/沈璐

編輯部的故事

提子

劉燕拎著一個塑料袋，問：“萬潔，你的盆子在不在？我要洗提子。” 萬潔愣了一下：“洗蹄子？你干嗎不直接說泡腳。”

回信

主編收到雜志的一位“粉絲”送來的筆記本，略翻了下就看見這么一段話：“笑陽應該是藝名吧？不對，筆名。微笑的陽光多么美。您是黨員嗎？如果是，您的光芒一定是黨的光輝吧？”

主編回復：“姑娘，你真有眼光，我確實是黨員，賣藝為生。如果你這樣的死忠‘粉絲’能再多些，賣身也行……謝謝你，我會認真閱讀的。”

（李帆/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