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因應：1978—2009

摘 要：本文利用1978—2009年省際動態面板數據對農村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因應進行了實證分析。分析結果表明：前期的城鄉收入差距對下一期的城鄉收入差距具有明顯的正向影響；以金融規模和金融效率衡量的農村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積極作用；城鎮化水平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積極作用。

關鍵詞：農村金融發展；城鄉收入差距；城市化

中圖分類號：F83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13）04-0071-04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濟保持了年均8%以上的增長速度，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與經濟高速增長相伴隨的是收入分配差距的持續擴大，全國城鄉、區域、社會各階層間的居民收入差距迅速擴大，其中尤以城鄉收入差距為甚。世界銀行曾對中國的收入分配差距進行分析，指出在中國總體收入分配差距中至少一半可以用城鄉收入差距來解釋。改革開放之初，中國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是農村人均純收入的2.5倍，而到2009年該比率擴大到了3.2倍。持續擴大的收入分配差距不僅不利于擴大內需、影響中國經濟轉型升級，而且將會帶來一系列嚴重的經濟、社會和政治問題。本文將分析農村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內在因應，并在此基礎上提出緩解城鄉收入差距的金融政策措施。

一、文獻回顧

對金融發展與收入分配關系做出開創性研究的是格林伍德和約萬諾維奇（Greenwood和Jovanovic，1990），他們通過一個動態模型（G-J模型）討論了經濟增長、金融發展和收入分配三者之間的關系，提出了金融發展與收入分配具有倒U型關系。湯森和上田（Townsend和Ueda，2003）在G-J模型的基礎上進行了簡化和改進，以更統一的動態模型討論了金融深化對收入分配的影響，尤其是關注了G-J模型所忽略的金融發展動態演化路徑問題。模型指出收入分配曲線的增長路徑并不一定是單調的，收入差距可能會先擴大再縮小，再次擴大然后逐漸趨向平穩狀態。與此同時，一些學者對倒U型關系的實現條件進行了研究，認為在資本市場不完善、人力資本或者物質資本投資不可分的經濟中，富人和窮人收入的長期收斂不一定是必然要發生的。只有當信貸市場充分發展，提高其效率后金融發展才會降低收入分配差距，金融發展與收入不平等間呈現的是一種負相關的線性關系（蓋勒和澤雷亞，1993；馬丁和休姆，1999；道勒和克雷，2000）。貝克、德米爾居奇和萊文（Beck、Demirguc-Kunt和Levine，2004）利用52個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1960—1990年的平均值，估計了金融中介發展、收入分配和貧困減緩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金融發展提高了窮人的收入、降低了貧困水平，因此改善了收入分配不平等的狀況。

國內研究更多集中在總體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上，考察農村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研究較少。溫濤、冉光和和熊德平（2005）運用1952—2003年的實際數據，對中國整體金融發展、農村金融發展與農民收入增長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表明，中國金融發展對農民收入增長具有顯著的負效應，用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正向關系直接替代金融發展與農民收入增長的關系，與我國經濟發展的事實不相符。姚耀軍（2005）基于VAR模型和協整分析，對中國1978—2002年間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存在著一種長期均衡關系；金融發展規模和城鄉收入差距正相關且具有雙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金融發展效率與城鄉收入差距負相關且兩者且具有雙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張軍和湛泳（2006）提出金融發展影響城鄉收入差距主要通過三條途徑，即金融發展的門檻效應、金融發展的降低貧困效應和金融發展的非均衡效應。他們的研究表明：在目前情況下，金融發展的降低貧困效應不明顯，總體上看金融發展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胡金焱、盧立香（2009）基于1986—2007年的統計數據，對我國各省份金融發展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因果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表明，金融發展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因果關系不明顯；從短期看，金融發展規模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存在明顯的雙向格蘭杰因果關系，而金融發展效率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格蘭杰因果關系不明顯。

綜上分析，已有文獻關注到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但是更多的是從總體金融發展角度去分析的。中國金融格局具有城鄉二元性特征，農村金融發展落后于城鎮金融發展，僅從總體金融發展角度去考察忽略了這個重要特征，農村金融發展相比全國金融發展對農民收入增長影響更大。基于這個事實，本文將考察農村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并相應提出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建議。

二、變量選擇、模型建立與數據來源

（一）變量選擇

1. 城鄉收入分配差距指標。目前對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研究中，多數學者使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的比值作為衡量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指標，這個指標的優點是簡單且數據具有可得性，為做實證分析帶來了便利，但是這種方法計算的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并沒有反映出城鄉人口所占比重的變化，中國正處于城鎮化加速發展的階段，城鎮化水平的提高使得農村人口所占比重下降，在這種情況下用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衡量農民收入會有較大的誤差。基于此，王少平和歐陽志剛（2008）將城鄉人口比重考慮進去，采用泰爾指數來衡量城鄉收入分配差距。

2. 農村金融發展規模指標。在衡量金融發展規模指標方面，麥氏指標（M2/GDP）和戈式指標（FIR）被大量廣泛應用。然而，麥氏指標（M2/GDP）在使用過程中存在眾多的質疑。萊文和塞沃斯（Levine和Zervos，1998）指出，麥氏指標不能有效度量負債的來源和金融系統的資源配置。王毅（2002）、李廣眾和陳平（2002）認為麥氏指標不能準確度量中國金融發展的規模，麥氏指標在度量中國金融深化程度時存在較大的誤差，用麥氏指標度量的中國金融發展中無法解釋M2/GDP偏高的問題。鑒于此，很多研究用戈式指標作為衡量金融發展的指標，本文也用戈氏指標金融相關率作為度量農村金融發展規模的指標，將農村金融發展的規模定義為RFD，RFD=（農村貸款+農村存款）/農村GDP。其中，農村貸款用農業貸款與鄉鎮企業貸款之和衡量；農村存款用農業存款+農村儲蓄存款之和衡量；由于我國沒有農村GDP的統計數據，本文用第一產業GDP與鄉鎮企業增加值的和來代替。

3. 農村金融發展效率指標。金融效率包括微觀效率和宏觀效率。微觀效率指金融機構創造利潤的能力，宏觀效率指金融機構服務經濟的能力。作為經濟體融通資金的渠道，金融機構的效率主要體現在將社會儲蓄及時轉化為社會投資的能力。因此，農村金融發展效率衡量的是農村金融機構將農村儲蓄轉化為農村投資的能力。農村金融發展效率定義為RFE=農村貸款/農村存款。顯然這個比例越大，說明金融機構將農村儲蓄轉化為農村投資的能力越強，即農村金融效率越高。

4. 其他控制變量指標。考慮到其他因素也會影響到城鄉收入分配的差距，將城市化水平和城鎮化水平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到模型中去。多數研究中用非農人口占總人口比重來衡量城市化水平，即urban=非農人口/總人口。與城市化相對應的是城鎮化概念，尤指農村“城鎮化”，即以鄉鎮企業和小城鎮為依托，實現農村人口由第一產業向二、三產業的職業轉換，居住地由農村區域向城鎮區域（主要為農村小城鎮）遷移的空間聚集過程。城鎮化進程中，第二、三產業的非農產業收入所占農民總收入的比重也在不斷提高，成為影響農村居民純收入的重要因素。本文借鑒王征和魯釗陽（2011）的研究方法，將城鄉就業結構作為衡量城鎮化水平的變量，并將其作為控制變量加入模型，定義城鄉就業結構emps=第二、三產業就業人員數/總就業人數。

（二）數據來源及模型建立

本文數據取自《中國統計年鑒》（1978—2009）、《中國農村統計年鑒》（1978—2009）、《新中國60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金融統計年鑒》（1978—2009）。為了降低數據異方差的影響，將每個指標數值取對數以后再建立模型。由于西藏、海南缺乏有關農村的統計資料故將其忽略。重慶市在1997年后才設立直轄市，故將其數據合并入四川省。考慮到城鄉收入差距的前期水平對后期有影響，因此將城鄉收入差距的滯后一期值加入到模型中去。這樣，得到了時間跨度為1978—2009年的包含28個省級單位的動態面板數據模型：

[lncri，t=ηi+β1lncri，t-1+β2lnrfdi，t+β3lnrfei，t+β4lnurbani，t+β5lnempsi，t+εi，t （2）]

在上面的模型中，[i=1，2，3，…，n]表示不同地區，[t=1，2，3，…，T]表示不同時間，[ηi]表示各個截面個體即不同省份的差異，[εi，t]為隨機擾動項。

三、模型估計及分析

面板數據模型最常用的估計方法是固定效應（Fixed Effect）模型和隨機效應（Random Effect）模型。動態面板數據模型中含有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這就意味著解釋變量的內生性問題將難以避免，傳統面板數據的估計方法無法解決解釋變量中的內生性問題。為了克服解釋變量的內生性問題，阿雷利亞諾和博韋爾（Arellano和Bover，1991）提出了差分廣義矩估計（Diffence GMM）的方法，在此基礎上布倫德爾和邦德（Blundell和Bond，1998）提出了系統矩估計（System GMM）的方法， 系統GMM一方面利用差分方程來消除固定效應，并使用自變量的水平滯后項作為差分項的工具變量，另一方面又使用差分項的滯后項作為水平項的工具變量，以此來增加工具變量的個數以解決水平滯后項的弱工具變量問題。系統GMM估計方法綜合利用了水平變化和差分變化的信息，因此其估計結果比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和固定效應模型（FE）更穩健。

表1是動態面板數據的估計結果，回歸系數聯合估計檢驗的 Wald值都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模型具有合理性。兩種估計方法的一階差分序列（m1）負相關、二階差分序列（m2）不相關，說明兩種估計方法的工具變量選擇是有效的。兩種估計方法中，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一步估計的Sargan值不顯著、兩步估計的Sargan值顯著，因此兩步差分的工具變量法較有效。

進一步分析兩種有效估計方法的回歸系數可以得到：滯后一期的城鄉收入差距的回歸系數為0.41左右，說明前期的城鄉收入差距對下一期的城鄉收入差距具有明顯的正向影響；農村金融發展規模的回歸系數為負值，并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農村金融規模的增加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顯著效果；分析農村金融效率也能得出相同的結論，并且農村金融規模的擴大相比農村金融效率的提高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更加明顯。

中國正處于工業化、城市化和農業現代化的關鍵時期，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對城鄉居民尤其是農村居民的收入具有重要影響。從模型估計的結果來看，城市化水平解釋變量（urban）的回歸系數為負值，但是只有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城市化水平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具有負相關關系，但是城市化水平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并不明顯。以城鄉就業結構（emps）作為衡量指標的城鎮化水平，其回歸系數為負值并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證實了城鎮化水平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較為顯著的積極作用。

計和兩步估計結果。（3）m1和m2分別是阿雷拉諾和博韋爾（1991）構造的一階和二階序列相關檢驗。（4）sargan是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其中原假設是工具變量是有效的。（5）系數聯合顯著性Wald檢驗的零假設為各個解釋變量的系數均為零。（6）*、**、***分別表示在10%、5%、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括號內為相應回歸系數的標準差。

四、政策建議

與中國二元經濟特征相對應的是城鄉金融二元性。金融資源主要集中在城市，廣大農村地區農村金融資源匱乏，農村金融發展水平遠遠落后于城鎮金融發展，城鎮經濟由于有更多的資金支持其增長速度和居民收入都高于農村地區。農村地區不但金融資源有限而且正不斷流出，這嚴重制約了農村經濟發展和農民增收，擴大了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中國城鄉金融分割嚴重，農村金融發展嚴重落后于城市金融發展，真正服務于“三農”的金融機構數量極少，同時缺乏與農業生產經營特點相匹配的政策性金融機構和小微型金融機構。政府一方面應鼓勵和引導商業性金融機構服務“三農”，另一方面應建立完善的政策性金融機構，逐步形成以銀行業金融機構為主、多種政策性金融機構并存的，包括保險、證券、擔保機構在內的多層次、廣覆蓋的農村金融機構體系。針對農村、農民和農業的特征，開發適合農村的各類金融產品。進一步探索解決農村融資擔保難問題，在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程度高的地區，鼓勵金融部門和當地政府配合推動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合理流轉和農村宅基地抵押貸款等抵押貸款方式，以更加多樣的貸款方式豐富農村可用資金、解決農民貸款難問題。繼續推動農村信用社改革，建立科學合理的現代治理結構，在提高經營效率的同時降低經營風險，使其更好地服務于“三農”。降低農村金融市場的進入門檻，鼓勵和引導民間資金進入農村金融市場，探索民間資金進入農村金融市場的方式。繼續增加以村鎮銀行、小額貸款公司和資金互助社為代表的新型農村金融機構的數量。給予新型農村金融機構更加優惠的政策，增強其扎根農村、服務農民、貢獻農業的信心。通過引導各類金融資源進入農村市場，促進農村地區經濟發展，解決城鄉收入差距不斷拉大的問題。另外值得關注的是，城鎮化水平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較為顯著的作用，因此政策思路不應該只停留在以農民進城務工為主要形式的農村居民城市化層面上，而是應該積極推進以分散的農村居民向城鎮集中形式的城鎮化進程，促進農村就業向城鎮轉移，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這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大有裨益。

參考文獻：

[1]Greenwood. Jeremy，Boyan Jovanovic.1990.Financial Development， Growth，and the Distribution of Income [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98）：1076-1107.

[2]George Clarke，Lixin Colin xu and Heng-fu zou.2003.Finance and Income Inequality：Test of Alternatives Theories[R].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No2984.

[3]Beck，Demirguc-Kunt and Levine.2004.Economic Growth and Income Inequality[J].American Economic Rewie，（1）.

[4]溫濤，冉光和，熊德平.中國金融發展與農民收入增長[J].經濟研究，2005，（9）.

[5]姚耀軍.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經驗分析[J].財經研究，2005，（2）.

[6]張立軍，湛泳.金融發展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三大效應分析及其檢驗[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06，（12）.

[7]陳志剛，王皖君.金融發展與中國的收入分配：1986—2005[J].財貿經濟，2009，（5）.

（責任編輯 耿 欣；校對 YT，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