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二維手繪動畫的一點思考

摘要：現今三維動畫盛行，傳統二維手繪動畫面臨挑戰、轉折和機遇，重新對傳統的二維手繪動畫進行定位，應當是其今后發展的第一步。本文將通過對二維手繪動畫、繪畫、攝影、三維動畫和電影的比較，試分析二維手繪動畫的獨特屬性，以期建立在其獨特屬性上的發展，或許會為二維手繪動畫另辟一片天地。

關鍵詞：二維手繪動畫；藝術化；小眾化；個人化

一門藝術的獨特屬性，是它區別于其他藝術的本質特點，也是它存在的前提和必要。錢學森先生說過，中國書法的特點取決于它所使用的媒介材料——宣紙，水墨，毛筆。這三樣東西都是技術產品，科學技術生產出來的這三樣東西決定了中國書法的特征。任何媒介形式都是由它所使用的媒介材料決定的。世界上沒有哪一種媒介形式是萬能的。如果它是萬能的，那就不需要其他藝術形式了。

對二維手繪動畫來說，它的特點也應因其媒介材料而決定，它也應像其他任何一門獨立的藝術形式一樣，根據其自身媒介材料的特點來決定其表現形式，發展其所擅長的，而非追求多能。

傳統的二維手繪動畫是在紙上用筆畫出來的運動過程，然后通過逐張拍攝和連續播放形成的運動的幻覺。我們可以簡單的理解為動畫是由若干‘畫’形成的‘運動’。若每一張畫面算作最小單位，顯示在動畫里，就是一幀，即一張具有動勢且上下連貫的靜幀畫面。它與繪畫和攝影不同，它是動作的一瞬，是動畫的組成部分，它本身不具備獨立的含義。而繪畫和攝影是靜止的，它最多只能表現運動的一瞬，但它本身是獨立和完整的。其中，二維手繪動畫的一幀和繪畫一樣，都是畫出來的，是再現。而攝影是拍攝下來的，是紀錄。

在攝影技術出現之前，繪畫充當過紀錄功能，即最大程度的再現現實。攝影技術出現之后，繪畫的這一功能衰退了，因為攝影機能更加客觀的紀錄現實，真實到像身份證上的照片一樣可以具有法律效力，而繪畫則顯然不能。比如，面對現實生活中的一個畫面，攝影機的紀錄是攝影師把它拍攝下來，拍到什么程度，取決于膠片的感光。而繪畫則是畫家把他看到的現象畫下來，是否寫實、寫實到什么程度，取決于畫家的功力、取舍或者畫家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再比如，面對的現實中有一條直線，攝影機可以忠實地把它紀錄下來，但若把這條直線畫下來，不會畫直線的人則很難把那條線畫直。可是畫家說，我不一定要把它畫直。

這就是繪畫的自由性，它可以追求像現實生活一樣，也可以變形和夸張。歷史證明，正是攝影技術取代了繪畫的紀錄功能，才使得繪畫因追求其他非寫實風格而更有作為。

同樣以‘畫’為手段的二維手繪動畫，也不以追求寫實為目的，而是變形和夸張。變形和夸張雖非動畫獨有，卻是動畫的一個基本特點，無論二維手繪動畫還是三維動畫，它們都變形和夸張，但對于三維動畫來說，他的變形和夸張始終是在寫實基礎之上的，這是由三維動畫的媒介手段所決定的，因為無論其如何變形和夸張，它的空間始終是立體的，它像電影。但和電影不同的是，三維動畫的運動是在電腦的虛擬空間中完成的，而電影的運動是真實拍攝，也就是紀錄下來的。雖然表現方式不同，但它們兩者都追求并表現立體空間。雖然它們所表現的立體空間和我們生活的真實的立體空間決然不同，但它們本身，是立體的，是模仿和紀錄現實生活中的立體空間所形成的立體空間的幻覺。它們所追求的都是希望人們能夠確信二維屏幕上那個或虛擬或紀錄的立體空間像我們生活的立體空間一樣真實可信。

反觀二維手繪動畫，它本身并不是一個立體空間，它是我們徒手繪制出來的，是我們根據人眼看事物的特點總結了透視原理，并以此為參考繪制出的立體空間的幻覺。它的表現手段決定了它的立體空間感不可能比三維動畫和電影真實。所以它是變形和夸張的，它的變形和夸張所帶來的是——不立體，所以不真實，更立體，所以還是不真實。

二維手繪動畫不追求真實。三維動畫卻只能表現立體。立體即寫實，寫實即模仿現實生活，三維動畫不斷追求更像現實生活。

這一點從技術的發展中也可以看出。技術的進步已經使我們在觀影時出現了自己所處的空間和電影中那個虛擬的空間同處于一個空間的幻覺，我們發現一些‘影’來到了我們所存在的空間里，或者說我們仿佛來到了電影里所呈現的那個世界。但所謂三維真的是‘三維’嗎？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物理道理——真正的三維必須是全息的，它不應依附于一個二維屏幕而存在。若三維動畫最終只是呈現于一個二維屏幕上，那它和同樣呈現于二維屏幕上的二維動畫有何區別？如果要變形，兩者又有何區別？——同樣呈現在一個二維屏幕上的三維動畫遠沒有二維手繪動畫自由。這是由它們不同的媒介手段所決定的。二維手繪動畫的手繪形式，決定了它夸張和變形的能力。而三維動畫無論其如何夸張和變形，也擺脫不了它以模擬真實立體空間為目的的出身和在二維屏幕上呈現出的或二維或三維的尷尬效果。二維是再現，是為了不同于現實世界，三維也是再現，卻是向現實世界的靠攏，這是改變不了的。但現實表明，人們似乎更喜歡看三維動畫，票房也可以證明。

人們為什么喜歡看三維動畫？本文認為，第一是由于它的立體感所帶來的真實感。我們發現屏幕上的那個空間和我們生活的真實空間‘很像’，‘很像’就會產生好奇和親近感，就想去了解并一探究竟。第二是它的立體感和真實感使得它更善于講故事——講故事需要一個立體空間來承載人物，并通過運動來敘事。三維動畫的技術特點所帶來的就是運動的靈活和便捷。第三是因為人們喜歡看故事。回想那些廣泛進入普通大眾視野的三維動畫片，無論是海底世界還是冰河世紀，螞蟻王國還是鄉村雞舍，我們都得承認，身為人類我們喜歡看那些帶有人類情感的美好故事，我們喜歡看到里面的角色和場景都‘似曾相識’。我們更樂于看那些我們輕易能看得懂的，而并不太喜歡那些難以看懂甚至是看不懂的。三維動畫天生使人產生這種一看就懂的好感。這是它模擬現實生活的立體空間感所帶來的，和電影一樣。而正是由于觀眾喜歡看，三維動畫就天生具有商業性質。同時，三維動畫更具有現實操作的意義，也更具有未來發展的意義。這不是技術決定的，而是人類本身決定的，人類的心理特點、審美取向和生活經驗決定了我們更喜歡看什么。與其說科技的進步不可抗拒，不如說人類探索和追求的欲望永無止境。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會看到全息的三維動畫或電影，而二維手繪動畫必然不能也不應與其相爭。

所以關于二維手繪動畫的定位，本文認為，二維手繪動畫和其他藝術門類一樣，就是一個媒介。人類會選用不同的媒介表達自己，可以是文字，可以是語言，可以是音樂，可以是舞蹈，可以是繪畫，當然也可以是二維手繪動畫。二維手繪動畫和三維動畫因其媒介手段的不同而形成了一個追求變形和夸張一個追求更像現實生活的區別，那么三維動畫所表現出的商業化、模式化、團隊化就沒有必要是二維手繪動畫的追求。相反，二維手繪動畫手繪形式所帶來的自由卻可以使二維手繪動畫往個人化、風格化、藝術化、小眾化方向發展。作為一種表達思想感情的媒介，二維手繪動畫可以只關心‘我想表達什么’，而不需要思考‘觀眾喜歡看什么’。

小時候我們會在書的右下角畫一些小東西，從小雞到飛機什么都可以畫——你可以畫任何你想到的東西，也可以是現實世界里沒有的，然后在每一頁畫出一點變化，最后當你快速翻看，你看到了運動。在動畫里，你就是上帝，你可以創造任何東西并賦予它們生命。它可以沒有任何商業價值，也可以是并不具備太高藝術價值的藝術品，但它照樣存在。動畫產業？沒有動畫產業，動畫依然存在。這已然是一個商業壟斷不了藝術創作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