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做什么？

陳麗萍

媽媽會繡花。不是絲帶繡，不是十字繡，而是傳統的那種銹，需要一格一格數繡布的經緯，以便呈觀一朵花的多層顏色。后來才知道，那叫“蜀繡”。她們那一輩年輕的時候都必須會繡花，在談對象到結婚的一兩年里，要繡出很多東西：床簾、枕套、被套、手帕等。這些東西不僅僅是結婚以后要用，更多的是結婚那天，要作為回禮送給來喝喜酒的客人，比較親的，送一幅枕套，關系稍微遠一些的，則是一對手帕……

姑娘們對這件事都特別上心，平日里再大大咧咧，這個時候也會收起性子，在陽光下、燭光里，挑線、穿針、繡花。因為這是要送出去的禮，是一個姑娘成長為媳婦兒的“證書”，如果針腳細密、配色得體，所有親朋均會夸獎，這個姑娘會是個好媳婦兒；反之人家便會偷笑，這丫頭粗手大腳的，將來衣服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縫……雖然繡出來的不過都是些紅梅、山菊、桃花等極常見的花紋，但用沒用心，是能看出來的。

到一定年紀后，姑娘們都會行動起來，偶爾有一兩個確實拿不動針線的，也會偷偷找各路姐妹幫忙，力求蒙混過關，否則可能嫁不出去，因為媒人上門提親，會先看看姑娘針工如何。所以晴雯罵得很有道理：拈不得針，拿不動線，要這爪子做什么？

爸爸會做木工活，當時男人都流行學一門技術傍身。十來歲時，爸爸就跟著本地有名的木匠師傅學習。出師后，做房梁刨柱子、桌子板凳柜子椅子、大件小件細活粗活均是信手拈來。三十來歲時，他已經是村里有名的木匠。

二叔學的是瓦工，砌墻打槽十分利索；三叔學了裁縫，最忙的時候給某駐地部隊一百來號人做過冬的大衣；四叔跟父親學了木匠，又跟著二叔學了些磚活，兩樣均可；小叔則學的建筑，比較籠統，修個鄉下的小樓房，繪圖、智慧、統籌、做工，通通不在話下。

爺爺是篾匠，雖然沒有正式拜過師，但家里的莦箕、簸箕、撮箕、籮筐，但凡人家能編出來的東西，他看一遍就可以仿得絲毫不差。小時候家里的竹器，從來也沒買過。爺爺編得最多的應該是洗鍋的刷把，這個東西每天用，損耗大。每年秋涼，爺爺都會編上幾十把分給兒子們。鄉下的大鍋，用這個東西刷又干凈又快，等到磨損得差不多了，晾干丟爐灶里，還能當柴火燒。

奶奶會的東西更多了，尤其是拼布做棉襖，十來個孫子小時候穿的棉襖基本上都是奶奶做的。棉襖最外面那層是拼布，這種衣服有個專門的稱謂——百衲衣，由無數碎布拼接而成。她先將各種碎布剪成三角形，三塊拼成一個四邊形，再一塊塊縫起來做成衣服。這種衣服特別經穿，穿四五個小朋友，才會有一些破損，將破損部分換點布，便又和諧了。自然，它也是格外花哨的，不懂的人可能會嫌棄它。這些碎布是從各家各戶收來的，凝結著老人家對孫輩的祝福。對于孩子們來說，穿百衲衣則可以祛病化災，可以平平安安長大……

小時候，跟著媽媽學過繡花，很快就膩煩了這件又慢又麻煩的活；偷過爸爸的刨子刨木頭，奈何力量不夠；跟著爺爺模仿劈竹青，結果劃到手；跟著奶奶拼布，才縫出來半邊四方形就跑了……后來又學了織毛衣、縫錢包等，但好像什么也沒學成。

想了半天，我會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