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翡瑩
人道夕陽最為悲壯或是蒼涼。我其實一直不太認同。生在南國的我,夕陽無非是閃耀了一天的太陽,回家前撫摸萬物、安撫它們依依不舍的情緒時眸光中片刻的溫柔。雖稍縱即逝,卻仍未曾感到悲涼。直到我來到了川北,夕陽古道冷山,才真正體會到了黃昏時分的蕭索。
我到的川北,無非是劍門關一帶。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時候守衛著四川的英雄,如今卻顯得有些寂寞,似乎在仍舊堅毅的外表下,藏匿了一絲無法融入大家伙的窘迫和哀傷。關口不大,既不殘敗,也不會如同教派寺廟般耀眼雄壯,金碧輝煌。它穩穩地坐落于此,絲毫沒有一絲柔弱的感覺,卻渾然天成的與大山所依。而這里的山,或裸露出光禿的巖石峭壁,被歲月侵蝕得奇形怪狀;或生有青黑色的柏樹,深深地攀附在山土之上。就算風吹過,也不見什么動搖,更沒有很多名山那種微風過處,沙沙聲響,甜美愜意之感。夕陽西下時分,無論是山云水天,還是花草樹木,竟然都絲毫沒有被曬了一天的疲倦,動也不動,仿佛抗拒著太陽溫柔地撫摸。于是乎,這里的夕陽,也不敢打破這樣的嚴肅,匆匆地背過身隱進山口,留下漫天血紅的殘影,以及在陰翳里快速蔓延的蒼涼。即使我心中有所觸動與同情,這里的不卑不亢也足以讓我明白它不需要這種柔弱的感情。
但事實上,真正的川北,不在劍門關。這一趟走川北,并非是旅游,而是陪一個親戚回老家,這也是他離開老家20年過后第二次回去。接待我們的人,是地地道道的川北農民。與所有農民一樣,他們手中有著常年無法洗凈的黃土,讓他們顯得更加質樸和熱情。吃飯的時候,男人們不擅長言語,只好點上一根旱煙,抽上幾口便生出許多繚繞的煙霧。隔著那些煙霧看看他們的臉,黝黑光亮,卻被生活的艱辛劃出了千千萬萬的溝壑。但我知道他們是開心的,盡管因為我們的到來他們有一絲窘迫和不好意思,但是他們的臉上卻是漲滿了的笑意,讓那些已經理不開的皺紋更加糾結扭曲。桌上剛為我們采摘的桑葉,難以下咽,粗糙的質感不斷刺激我的喉嚨讓我想吐,卻不忍讓他們傷心,都一一咽下。四處打量,我注意到這里的房屋,既沒有紅磚,也沒有水泥。每一面墻都是小麥的殼混著黃泥筑成,用手撫摸上去,軟硬合適,還有一種粗糙的感覺;若貼近去聞,還會有泥土自然的味道混合著小麥的清香。這種修建方法,在稍稍富裕的南方農村,早已被淘汰掉了。讓我不解的是,每個房間都會在墻角有一個小小的洞,直到后來我半夜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嚇醒,才明白那是留給家里小貓小狗的通道??梢娺@些動物帶給這家主人的踏實感。它們互相不打架,也不像城里那些寵物一樣洗的干干凈凈。它們傻乎乎,永遠不會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溫和善良卻有著,就像秋天里成熟了的金黃色小麥和樹上掛的飽滿的果子一樣。都是命運帶給這些善良貧窮的人們的幸福。讓我久久不可以忘懷。
離開川北,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去那兒了。這就好像是生命中注定的一點緣分。將我送至此,領略許多。卻在沒有足夠的緣分回到這里。只能在每一次回想時,都祝愿那些人,那些生命,一切安好。
(作者單位:西南交通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