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燦
18世紀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諾瓦利斯說,“哲學原本就是懷著一種鄉愁的沖動到處去尋找家園”。在許多人眼中,荒涼原始的非洲代表的是一個幾乎沒有文明的族群和土地,但它卻成為文學藝術領域從劉索拉到三毛再到海明威的集體烏托邦,并以他們的非洲書寫為載體,深刻地影響了他們所處的時代。
劉索拉的野性非洲:
藍調精神與黑人的“活著”
劉索拉是中國第一位沖出國門到黑人圈去“尋根”的音樂人。
從1977年考入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劉索拉就是整日戴著耳機泡在鮑勃·迪倫、邁克爾·杰克遜的聲線中不可自拔的搖滾青年,然而,國內濃重的學院派音樂環境始終讓她覺得“音樂在那兒,我在這兒”。
1987年第一次去美國訪問,劉索拉在一個黑人小酒吧碰到了芝加哥派的藍調音樂大師朱尼爾·威爾斯,“藍調一下子把我打中了,這聲音才是我要的!”
朱尼爾的表演讓她一下子跪倒在了藍調面前,劉索拉又義無反顧地隨著密西西比河的水流闖入藍調的故鄉——美國孟菲斯。黑人音樂中所有野性的東西都讓她著迷,這種“野”勁成為劉索拉音樂的血脈。
為學習正宗藍調,劉索拉干脆住進了孟菲斯郊區的汽車旅館。那里是黑人音樂的中心地帶,聚集著許多地下黑人音樂家,他們又兼具吸毒者、妓女、賭徒的角色。午夜時分,那些打工回來,渾身散發汗餿氣的黑人男子竟會敲門與她打情罵俏,甚至提出做愛的非分要求。對此,劉索拉總是隨身帶著小刀防身。然而,沒過多久,她就把自己當成了黑人,說起黃色笑話毫不避諱,她解釋道,“這里面就有黑人的藍調精神,一種別樣的人生觀”。
在她看來,這個種族有非常強的個性在影響世界——美籍華人只認同有錢和成功的白人的生活方式。可是黑人不,黑人祖祖輩輩根本不著急,他們也不多想,就是這么活著,歌舞就是本能。
劉索拉喜歡他們那種天生跟音樂舞蹈長在一塊兒的狀態,這期間也是劉索拉在音樂和文學上最拼命的時期,用她的話說,“整個城市都洋溢著一種拼命的熱情”——她不僅創造出了《藍調在東方》這部美國音樂的巔峰之作,也用《中國拼貼》《六月雪》《纏》等作品讓聽“高”了的人唏噓:“這比譚盾還‘過,還另類,還自由得沒邊兒!”
三毛的自由尋找:
“自由自在的撒哈拉,在我的解釋里就是精神的文明”
黑格爾曾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由于三面環海,一面為撒哈拉大沙漠,因此“對于世界各部,始終沒有任何聯系,始終是在閉關之中”。然而,這片貌似荒涼單調的世界承載了女作家三毛精神的源泉:“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我的解釋里就是精神的文明”。
因為一本地理雜志的吸引,三毛背著行囊獨自走進了撒哈拉沙漠,從1976年《撒哈拉的故事》出版,這位似乎永遠穿著牛仔褲、永遠在路上的女作家讓流浪成為上世紀60、70年代一種詩意生活方式的代表。
在她的筆下,原始形態的撒哈拉是那么的自由而美麗;她筆下的撒哈拉威人雖自私狂野,可是她卻覺著他們甚是可愛:在三毛面對鄰里頻繁的借東西而無可奈何的不想借出時,總會有這樣的回答:“你傷害了我的驕傲!”這是撒哈拉威人獨有的驕傲,另外的一句則是:你是牙刷借我用用吧,我又不要你的荷西。可是,當三毛急需火柴時,去向鄰里借,她的鄰居從他們向三毛借的五盒火柴中給了三毛三根。
在這個“沒有文明”的族群里,受過文明教育的人在他們的眼中幾乎都是異類。以至于三毛回到臺北之后寫道:“過去長久的沙漠生活,已使我成了一個極度享受孤獨的悠閑鄉下人,而今趕場似的吃飯和約會,對我來說,就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昏頭轉向,意亂情迷。”
三毛所處的年代,是商業氣息正如烈火烹油的臺灣,也是價值觀正在重塑的大陸,她最大的魅力就是她的生活方式,讓流浪、自由成為一代人的集體烏托邦,其載體正是這片充滿原生態意義的的非洲沙漠。
海明威的欲望非洲:一個時代的文明反思
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乞力馬扎羅,靜靜地立在非洲大地,而神秘廣袤的非洲,也便成了海明威精神創作寄托的理想之地。在1933年和1953年,他兩次到達非洲,在肯尼亞、坦桑尼亞、烏干達這些國家進行狩獵旅行,并形成了《非洲的青山》、《一個非洲故事》和《曙光示真》等一系列非洲書寫。
“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海明威在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中寫道。那時的海明威37歲,已經完成了《太陽照常升起》和《永別了武器》這兩部傳世之作,體力和聲望都如日中天,可他還是在內心里感到了某種不安。
東非探險專家克里斯托夫·昂達杰曾沿著海明威在非洲的旅行路線,尋求海明威喜歡狩獵旅行的真實原因。海明威一生大部分時間擁有巨大的名聲和財富,喜歡冒險的生活方式就如同他喜歡在文學上有突破一樣。
在非洲,可以這樣放縱,毫無牽掛的打死獅子、犀牛、非洲水牛,這讓他一方面承襲了白人的英語狩獵文學傳統,書寫自己看非洲奇觀,追獵野生動物的主體欲望;另一方面,經歷了兩次飛機事故、被土著人劫掠、與土著少女發生關系……兩種文明的碰撞讓海明威又質疑和反思工業文明的破壞性與文化擴張性。
如昂達杰所說:“當他看到乞力馬扎羅雪山時,終于明白他想過的生活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在海明威的眼里,原始的非洲不僅是野生動物的家園,同時也是他心中的最后一塊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