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歲老人的“逆生長”

封思倩

在臺灣，有這樣一位老人：74歲時，他在英文不通的情況下，獨自游歷歐洲各國；98歲獲得碩士學位；100歲時，書法作品被大英圖書館收藏……如今，這位名叫趙慕鶴的老人已經102歲了，已然成為“活到老，學到老”的最佳例證，他的這些經歷也被形象地稱為“逆生長”。

和孫子一起考大學

2006年的一天，趙慕鶴去同鄉家做客，碰到同鄉與兒子起了爭執。原來，那孩子專科畢業后，終日在家玩電腦，父子倆為了繼續升學的事吵了起來。趙慕鶴也勸說孩子好好學習，考大學，那孩子卻回了一句：“你怎么不自己去考？”趙慕鶴當即約定與他一起考試。

雖說臺灣的大學和研究生院錄取都沒有年齡限制，但當時，趙慕鶴已經95歲了，而且距離考試僅剩4個多月時間。老人信心十足，“準備多久不是關鍵，重點是有沒有讀到腦子里，讀出心得，否則讀再久也沒有用。”趙慕鶴準備報考南華大學哲學所的研究生，考試內容涉及中國及西方哲學，他很熟悉中國哲學，但未曾接觸過西方哲學。為此，他不惜挑燈夜戰，“雖然是西方哲學，也是看中文書，沒什么問題。”

相約備考期間，同鄉的兒子也發生了變化：每天只花1個小時在電腦上，其余時間都在讀書。同鄉很驚奇，問趙慕鶴怎么辦到的？趙慕鶴說自己只是以身作則、將心比心而已。相較于自己幼時大人的身教，趙慕鶴常常感嘆現代父母只是言傳，“用嘴巴說，當然是比身體力行來得容易，但孩子怎么會服氣？”

這已經不是趙慕鶴第一次和后輩一起考試了。87歲時，他為鼓勵孫子，決定同他一起報考大學，并順利考上了空中大學文化藝術系。這是臺灣最大的為成人提供進修及繼續教育機會的大學，同時功課量也十分大。當時看好他的人不多，有位教授朋友說：“你一定讀不到畢業，如果你讀完，我給你下跪！”4年后，趙慕鶴修了128個學分，如期畢業了。那位朋友甘拜下風：“你真有勁頭啊！”他則笑說：“你的膝蓋啊，要拉下來了。”

和同鄉兒子的約定也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趙慕鶴考取了南華大學哲學研究所研究生，同鄉的兒子考上義守大學建筑系。

90多歲住進學生宿舍

這一次，有更多的人預測他不可能讀到畢業。但趙慕鶴的精神一如讀空中大學的時候，“堅持下去總是會畢業的，除非讀到一半我死了，才會讀不完。”相對學業，倒是上學的奔波讓他覺得比較辛苦。趙慕鶴住在高雄，南華大學在200多公里外的嘉義。研究生每周到校3天。為此，趙慕鶴早上5點就起床，騎自行車到火車站，搭6點10分的列車到嘉義大林，再轉搭8點20分的校車到學校。讀書3年間，趙慕鶴從不遲到，更沒有在課堂上打過瞌睡。

在研究所一群年輕人中，趙慕鶴這樣的老人家自然極受關注，同學們都非常尊重他。交報告時，有同學主動幫他把手寫稿打印出來；讓他感到比較困難的西方哲學課，也有同學熱心地幫他把英文翻成中文。這位老學生為人謙和，人緣極佳，從不倚老賣老。有一次輪到趙慕鶴做論述，他的老師陳德和教授正低頭讀資料，一抬頭，發現趙慕鶴一直站著，趕緊請他坐下。趙慕鶴卻說：“身為學生必須站著。”陳德和也忍不住開玩笑：“您老人家都站著了，那他們年輕人豈不要跪著聽？”

在研究所讀書第二年，趙慕鶴在上學途中被摩托車撞傷，不愿休學的他住進了學生宿舍。在室友陳信良眼里，這位趙爺爺就像一部活字典，卻不同于一般老人愛講大道理，他們常能聊得十分開懷。偶爾，趙慕鶴也跟著他看電視里的綜藝節目，無法理解時總笑著問他：“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

“有時，我想賴床或者玩電腦，趙爺爺就會叮囑我讀書。”在積極的趙慕鶴面前，陳信良有時會自慚形穢，“他真是一個很強的老人！雖然年紀那么大了，他仍能規劃人生并付諸實踐，與許多懶惰的年輕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2009年，98歲的趙慕鶴獲得了碩士學位，他的論文《中國書法藝術精神之研究──以鳥蟲體為中心》就很別出心裁。鳥蟲體的起源可追溯至殷商時代，如今幾近失傳。幼年時，趙慕鶴曾向一位清朝貢生學過鳥蟲體，鉆研了數十年。在論文中，趙慕鶴以鳥蟲體談起中國藝術文化，認為鳥蟲體的美在于“充滿奇想與靈活”，雖說是字，看來卻像寫意畫，“鳥蟲體的一筆一畫，就是展現出鳥的形態。一個字，其實由好幾只鳥組合起來。”

2011年，趙慕鶴以鳥蟲體所書寫的《三國演義》卷頭詞被大英圖書館收藏。他常受邀揮毫，并將所得全數捐出。“現在老了，只想把這字體免費教給有興趣的人，不要失傳，我愿足矣。”

“我的人生從66歲才開始”

趙慕鶴覺得，老年人停止學習，往往是因為怕學不好，局限了自己的能力，而他則是“想學就學，盡其在我”。 趙慕鶴一個多世紀的人生，一直在學習。他持續的熱忱，就在于他沒有功利目的——為了樂趣而學，讓他學得輕松、學得快樂。

趙慕鶴1911年生于山東，父母及兄長都是讀書人。1951年，他去了臺灣。離家時，母親叮囑了他兩件事：其一，家里已有妻兒，不要再結婚；其二，欠債是最要不得的事，“窮要窮得干凈，討飯都可以。”此后幾十年，他與妻子天各一方，孤身一人，退休后才把孫子接到臺灣。同樣，他這輩子也不欠債，一直過得很愉快、心安理得。

到臺灣后，趙慕鶴在軍隊待了3年，后來在高雄師范學院任教，直到66歲退休。此后，他越活越年輕，用他自己的話說，“我的人生從66歲才開始”。

74歲時，趙慕鶴到歐洲自助旅行。他語言不通，也不會用電腦，可就連最惱人的住宿問題，也一點都難不倒他。“不用訂。每天下午5點鐘，你看有年輕人游覽回來，跟著走就找得到青年旅館，便宜啊！”就這樣，他與其他背包客一同擠在青年旅館20人的房間里。5個月的時間，他看了埃菲爾鐵塔，游了莎士比亞故居，還在萊茵河上唱過歌……走遍歐洲大小國家，只花了15萬新臺幣（約合3萬元人民幣）。

現在，趙慕鶴一個人住在公寓4樓，每天以上下樓梯數趟作為運動。他的生活起居全靠自己，不假他人之手，還親手做包子、饅頭、水餃，自理三餐，粗茶淡飯；為了修剪庭園花木，他手腳靈活地搬梯子爬上爬下，旁人看了心驚膽戰，他倒是自得其樂。他的生活習慣極佳，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

為了方便買車票、看病掛號，趙慕鶴開始自學上網和英文，他在客廳墻上貼了一排毛筆寫的英文字母。前些時候，一位朋友前來拜訪，看到桌上的電腦和墻上的英文，脫口而出：“老趙，你都要死了，還學什么電腦？”“可是，我現在還活著啊！”說完，他自己也笑了。

這位102歲的老人，已經成了眾人追捧的偶像，就連馬英九也要專程拜訪他。趙慕鶴不吝與眾人分享長壽秘訣，“身體要動、腦筋也要動。凡事別往心里去，自在、隨喜就快樂。我覺得自己現在才30多歲， 日子還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