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壘的墻壁

王明忠

【一】

某建筑公司在城鄉結合部要建造一個娛樂中心，經公司研究決定，由公司副經理、兼質檢科科長李奇主抓這個工程。

建造娛樂中心的地方是一塊荒蕪的開闊地，里面布滿了無主的墳頭，早年這里是該市開公審大會的地方，簡稱法場。在法場內荒墳較少的地方有一處平坦草灘，每逢公審大會結束時，那些死刑犯在宣判完畢便就被拉到此處進行槍斃。

法場周圍的土地早已被各單位占用了，就因早年在這里槍斃過人，所以唯獨法場這里還荒棄著。由于草灘看起來很是開闊，李奇在娛樂中心選址時一眼便看中了這里。

在娛樂中心主體工程動工之前，須先建造一臨時辦公地方，娛樂中心占用的面積雖然很大，但所有地方都是荒草遍地，及一些遷走棺木未填平土的墳坑，唯槍斃人時的法場那里地面平整，于是李奇便決定在那里建造臨時辦公室。

工程隊的人建造高樓大廈都是家常便飯，何況蓋一個臨時辦公室，那還不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嗎，然而事情并非如人們想的那么簡單。

臨時辦公室的主體框架當天就壘夠高了，只待第二天上完房蓋就算完工，但是，就在當天晚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二】

晚間工地值班的人是張三與李四，待工人們下班后二人在帳篷里邊看電視邊侃大山，還喝起了小酒。

約在午夜一點左右，二人正喝在興頭上，只聽帳篷外轟隆一聲巨響。

二人急忙跑出帳篷看，只見白天剛剛壘砌的臨時辦公室的前墻倒塌，十五米長的前墻只剩一小段殘垣斷壁，其余的全都倒塌了。

在臨時辦公室的前面埋著一根桿子，上面吊著一盞雪亮的水銀燈把倒塌處照得如同白晝。

二人圍著墻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特殊情況，又站在倒塌處看了一會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疑惑不解地回帳篷休息去了。

第二天李奇帶人給辦公室上房蓋，張三、李四便把情況如實地向李奇做了匯報。

李奇聽完后說：“肯定是地基沒有夯實，前墻是哪個班組壘的，扣他們這個月的獎金。”

當下李奇又喚來了原來壘前墻的那個班組，吩咐他們把墻壘起來，上房蓋的事便只好推遲到明天了。

到了晚間下班時墻算是又壘完了，李奇帶著工程隊下班回家了。

【三】

晚間值班又剩下張三、李四，與昨天一樣，二人看電視、侃大山、喝小酒。

到了夜深人靜時，二人正喝著、聊著，突然又聽見外面轟隆一聲，他們急忙出去查看，昨天剛剛壘起的前墻又倒的亂七八糟。

二人面面相覷，無法理解壘砌的前墻為什么又倒下了，他們百思不得其解，便疑心重重地回了帳篷，在心里猜測著墻倒塌的原因。

早上李奇來到工地一看前墻又倒了，他當時就大聲呼喊：“張三，這前墻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塌了。”

李奇的責問張三深感委屈，便立即反駁道：“墻倒了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難道你懷疑是我推倒的嗎，不是還有李四，你不會問他?！?/p>

李四怕誤會，急忙把昨晚的情況如實向李奇匯報了一遍。

李奇聽完李四的話感覺剛才的態度有些不對，于是溫和地說：“那就還是地基沒打牢?！?/p>

李奇接著對陳明說：“今天你們班組壘這里的前墻，今天晚間我也在這里值班，我倒要看看這墻到底是怎么倒的。”

于是工程隊最有實力的陳明班組，開始負責壘這段已經倒過兩次的辦公室前墻，由于李奇在一旁監工，墻的地基夯了又夯，每個瓦匠都非常仔細。

這段倒過兩次的辦公室前墻，在李奇嚴格的監督中、在眾瓦匠精心壘砌下終于又在天黑時完工了。

工人下班走了，李奇掏出錢遞給張三：“你去外面小賣店買些花生米、熟食這樣的下酒菜來，今天我請你們倆喝酒?！?/p>

張三樂哈哈地拿著錢走了，李奇又看著李四說：“把帳篷朝辦公室的那面撤掉，我們坐在這里隨時就可以看著墻，我要好好看看這墻是怎么倒的。”

李四說：“帳篷是費了好大勁才搭的拆它干嗎，墻要倒你看著它就會不倒了嗎?！?/p>

李奇不愿意聽了，當即就說：“讓你拆你就拆，對付什么啊?！?/p>

李四雖然不愿意拆自己費勁搭起的帳篷，但李奇的話不敢不聽，便不情愿地乖乖拆了面向辦公室那面的帳篷。

【四】

夜里三人依然是看電視、喝酒、侃大山，電視換了一個臺又一個臺，侃大山也侃的沒有了興趣，酒也喝光了，看看已然是過了夜里十二點，李奇去墻那里轉了一圈見一切都正常，除了遠處幾聲不知名的蟲叫及蛙鳴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奇心里暗罵：“我就不信了，這墻今晚如果還倒，我就把‘李字倒著寫……”

時值盛夏蚊蟲頗多，帳篷被撤掉一面后飛進了好多蚊蟲不時地叮咬著他們。

過了一會依然平安無事，李奇困倦難耐，便出去又圍著墻轉了一圈，回來與二人說：“快一點了，再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張三看出李奇困了就說：“李經理，你躺一會吧，今天看來是沒事了?！?/p>

李奇困倦地打了個呵欠：“看來今天是沒事了，好吧，工程隊上班來之前你喊醒我?！?/p>

李奇說著就向臨時搭的床鋪爬去，他拽過一個枕頭剛要躺下，只聽外面又是轟隆一聲響，李奇立刻竄了起來，猛一翻身跳到了地上，三人相繼迅速跑了出去。

他們跑到辦公室那里一看，白天壘砌的前墻又倒塌的一塌糊涂，此時每個人都心懷忐忑，他們都不敢遠走，于是三人緊挨著圍著臨時辦公室轉了一圈，見四周依然死一般的寂靜，就連那些蟲叫與蛙鳴的聲音也沒有了。

三人回到倒塌墻壁那里對望一眼，他們誰也沒說話便驚恐萬狀地回了帳篷里，三人誰也沒有了睡意，相互望著，忐忑不安地一直默默坐到了天亮。

早上工程隊的人來了一見墻又塌了，人人嚇得大驚失色，繼而便交頭接耳，他們眼睛瞟著李奇竊竊私語地嘀咕著。

李奇見他們亂嘀咕便陰著個臉說：“瞎嘀咕什么，都去收拾東西，辦公室一會挪地方再蓋。”

工人們平時非常懼怕李奇，一看李奇態度陰沉，一個個馬上閉嘴乖乖收拾東西去了。

李奇在空曠的法場里巡視著，想找一塊比較合適的地方重建臨時辦公室，這時電話響了。電話是公司打來的，通知李奇馬上回公司開會，有要事商談。

李奇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工人說：“行了，東西先放到那吧，在哪建的位置我還沒選好，公司有急事我必須現在就回，你們先去A號樓干活，這里何時再建等待通知?！?/p>

【五】

會議是討論公司參加某工程競標的事，需要投票表決，所以李奇必須到場，在表決完畢后李奇也在會上匯報了臨時辦公室墻倒塌的事，及自己正在想做移址的打算。

主抓全面工作的經理白林聽后說：“建筑材料都已經運到那里去了，何況還有那三面墻沒倒啊，倒了就再壘嘛，如果移址損失可就大了?！?/p>

經理一表態，李奇就不好再說什么，散會后通知工程隊明天繼續去法場建辦公室。

在到了晚間值班時張三家里來電話，張三告訴李四因事來不了，李四只好一個人值班。

由于前墻無故三次倒塌，本來十分膽小的李四，今天剩了自己值班便感到十分恐懼，他早早就把電燈點著，便蜷縮在帳篷里不敢出來，就連解手也不敢出帳篷。

到了夜里十二點以后，李四簡直嚇的連大氣都不敢喘，眼睛雖然盯著電視，但演的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屋漏偏逢連雨天，每天都看著好好的電視機，現在突然亮光一閃畫面就熄滅了，李四心驚膽戰地蜷縮在帳篷里，聽著已倒塌過三次墻壁那里死一般寂靜，他心里頓時產生出一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

就在此時，突然一只耗子刺溜一下子在帳篷外鉆了進來，立即嚇得李四猛地向后一躲，不巧又碰倒了身后的暖壺，只聽被摔碎的暖壺砰地一聲響，立即把李四嚇得癱倒在了床板上，那只耗子也被嚇得慌慌張張地逃出了帳篷。

李四被耗子與暖壺嚇得魂飛魄散，越害怕就越感覺帳篷里某個位置好像藏著什么，便用驚恐的眼神賊溜溜地在帳篷里四處搜尋著。

李四這種害怕念頭在心里一產生，他感到渾身毛骨悚然，直嚇得李四戰戰兢兢地哆嗦起來，他也不管有沒有動靜了，在床板上爬起一頭鉆進了被窩把腦袋蒙進被子里，整個人頓時在被里篩糠般哆嗦成一團。

李四被嚇得哆嗦了一夜，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李奇帶著工程隊剛一來到工地，李四立即夾起自己的行李就走，弱弱地扔給了李奇一句話：“這里晚間你愛找誰找誰去，叫祖宗我也不干了?！?/p>

【六】

李奇也不理李四，他告訴工程隊：“你們把地基再度深挖，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墻體倒塌……”

工人們又深挖了半米后，一個年久腐爛的棺木輪廓呈現了出來，工人們又繼續擴大面積延長挖，最終在近十米長的地基處距離間隔不等的排列著六個腐爛程度不同的棺木。

在這些棺木里已經看不出有死人形體跡象，只可以看到些如腿骨之類的骨頭，唯有在一個棺木里還可以清晰地看出人頭顱腐爛后的骷髏，這些骷髏與骨頭幾乎腐爛的與泥土差不多顏色了，也沒有了硬度，用鐵锨一碰即成了碎片。

李奇看著這些幾乎變成泥土的人骨與腐爛的碎棺木，他立刻明白了墻體倒塌的真正原因。

原來那些深埋的棺木，由于下葬深淺不一，木料也不同，所以腐爛程度也不同，有的早已腐爛變成了泥土，有的則還保持著棺木的原狀被深深的泥土掩蓋著。

當墻壁壘起時，由于壓力過大便導致某處已腐爛的棺木塌陷，故而此處的墻壁就坍塌了，此處一坍塌也就引發了前墻的整體倒塌。

而工人在清理地基時，那些倒塌的泥土、沙石等又當即填滿坍塌的低洼處，也是人們干活時疏忽了些，平整一番夯了夯便繼續在上面壘墻，而夯得力度又達不到壓塌那些還在懸空著的墓穴，又由于地基每次都是在加深，所以墻體的重量也在加大，因而使更深層地方的墓穴塌陷，故此便導致了三次墻體倒塌。

工人們看著那些被清理出來的碎人骨，為難的樣子看著李奇說：“李經理，辦公室還在這里壘嗎……”

李奇斬釘截鐵地說：“壘，堅決在這里壘，而且馬上就干，地基加寬，用混凝土澆灌，地面以上也用水泥砂漿，這次如果再倒塌了，我就把‘李字倒著寫?！?/p>

工人無奈，只好又開始壘墻，在天黑時墻又壘起來了。

李奇看著壘砌的墻說：“今天這里誰也不用值班了，反正除了磚頭之外也沒有可丟的東西，前墻愿意倒今晚就讓它隨便倒吧?！?/p>

待第二天人們來上班，遠遠就看見倒塌過三次的前墻，規規矩矩地立在那里絲毫沒有走形。

李奇圍著前墻看了看說：“沒事了，馬上上蓋吧?！?/p>

李奇命令一下，工人們抬的抬，扛的扛，開始給臨時辦公室上房蓋，在中午時，臨時辦公室終于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