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澤君
具有百年發展歷史的宜興紫砂壺,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文環境下,有著不同的風格面貌和表現形式。自六朝以來,先后有“宜興窯”、“歐窯”、“蜀山窯”三種陶瓷體系在此產生。獨特的民族地域文化背景為紫砂壺的誕生提供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使以手工成型為主的紫砂壺藝作為具有地方特色的傳統工藝由此產生,并逐步發揚成深厚而鞏固的紫砂文化體系。
作為一種由深厚文化所熔鑄起的藝術形式,紫砂壺并不只是以單一的形式所呈現出來的。千百年來,它在生活中磨練本質,在天然中陶冶性情,在歷史的沉浮中修養氣度,在藝人的智慧中感悟存在的意義。豐富的內涵造就了豐富的美的體驗,由眼光輸入思維,由臆想傳遞到巧手,創造出了紫砂壺多樣的形式美。有以球體、圓柱體為基本形體塑造的圓器,有將花木形態規則化、把生動流暢的筋紋組成于精確嚴格的結構之中的筋紋器,還有對自然界花鳥樹木,竹根枝蔓,瓜果魚蟲加以提煉,并用變化多姿的裝飾手法塑造成的花器。而于它們并存于世,相互輝映的另一種器形——方器,則以一種尋常而又獨特的造型美感,吸引著眾人不一樣的審美眼光。
如果說圓器多以曲線勾畫柔和,那么方器則多以直線塑造堅挺。以線條作為基礎,在視覺和觸覺上著重把握形態、韻律、氣量的平衡和諧,將線條的情感表達融合成壺體的情感體驗,在堅硬、明快、端莊、上升的抽象體悟中,感受著方器所帶來的激勵和剛強之美。
然而,方器能在萬千的紫砂形態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一席之地,不僅僅是依靠于直觀的形式,或者單方面的感動,而是有著它與眾不同的審美意義。一方面,它不是一個脫離主體的單一體,而是與圓器、花器、筋紋器等其他紫砂形態有著密切關系的,或為借鑒、或為延續、或為共生與相承,這一點,可以稱之為其審美共性。另一方面,它又不拘泥于主體,而懂得從基本的美學原則中汲取,發散,探尋出符合自己特色的方式,再加以藝術的調整和改變,以形式和氣韻由內而外的創造出超越的藝術生命,從而定型為獨具一格的美感,這一點,則可以稱之為其審美個性。審美共性與個性雖然是兩個不同的方面,但在方器的藝術表現中則是相輔相成的,二者分別以局部和整體的眼光,尋找著其發展創新的契合點,一點一點的切磋并磨礪出不一樣的美。
一、紫砂方器的審美共性
從造型藝術的基本要求來看,無論是怎樣的紫砂器形,都必須具有三個特點:線條的和諧順暢,主體的穩定沉著,以及氣質的拙古凝重。
線條是壺藝生命的起源,自身雖不成形,卻是關乎成形的命脈所在。圓器、筋紋器、花器多用曲線,而方器則多用橫直線或垂直線。線韻不同,但在整體架構中的合理搭配,在點和面的維系中,都必須以和諧自然作為基本要求。點與點之間的牽引要精準到位,面與面之間的拼接要立體生動,再由點和線及面和線之間塑出棱角,從細節中蓄出風度和氣韻,才能堆砌出臆想中的整體形態。這是方器的細節智慧,亦是紫砂的細節智慧。
主體則是突出壺的構思、主題及寓意的重要部分,于紫砂來講,穩定沉著是其存在必要條件,無論是形體上的合理,還是形象上的自然,都必須建筑在穩定沉著的基礎上。有了固定的基底,才能盡情發揮各種想象的創造,或圓或方或花。方器主氣勢,這一點對其則更為重要。通過對主體的塑造,把握重心的方位,平衡上下左右的各個部件,使其以穩定的統一整體顯現出來,為其韻致風度的勾勒做好鋪墊和堅實的準備。
氣質是紫砂壺的靈魂,亦是其藝術魅力的點睛所在。不同形體的紫砂壺在不同藝人的手中均會產生有其歸屬性的獨特氣質,但其從千百年文化積淀中傳承的拙古凝重,則是不改的遺韻。方器與其他所有器形一樣,不管經歷怎樣的變化發展,始終都保持著這一原始特性。將靈動的思維付之于樸素的造型手法,將意象沉酣于古味,注重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在壺體造型中的共存與和諧,從而達到寓本性于創新的藝術境界。
二、紫砂方器的個性
共性取決于客觀,個性大多源于主觀。方器的個性就主要體現在其審美情感上。審美情感是在美感活動中體現出來的,是審美主體對客體的某種感性形式的觀照。方器的審美觀照應包括兩種,一種是其作為方器的總體印象,即剛正。端莊、恢弘、堅挺的力量感,另一種則是藝人們所傾注于作品的內心感受。例如“方鐘壺”,底寬而穩,向肩線收縮,弧度洗練優雅,在壺鈕與壺身上下相應、一虛一實的構造中,自然、大方、挺秀的神韻。同為方壺佳品的“亞明四方”則更顯得英姿颯爽,在鮮明的輪廓中合理組織線面關系,協調造型比例,以干凈利落的制作手法,賦予其明快鮮活的生命色彩。其由氣韻而衍伸出的審美情感,皆在方器所特有的觀照中,卻又能以創作心態為基點,分支發展,以致各有千秋。
方器,作為紫砂壺較為常見的形體之一,不僅很好地滲透貫穿了紫砂的核心意義,也在不斷的進步和發展中找到了自我的生存方式和價值。藝術的審美總是兩方面的,個性與共性的統一是不可或缺的創造因素。正是因為有了這一支持,才使得紫砂方器脫穎于廣博的藝術體系之中,受到了人們的別樣青睞和贊美。
【作者單位:宜興紫砂工藝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