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或冥想 [組詩]

陳頡，土家族，20世紀70年代出生，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詩刊》《詩潮》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四百多篇（首），有詩入選《2003中國年度最佳詩歌》等選本，出版詩集《兩年間》等。

雨中故鄉

雨下了一天，還在下著

乍暖乍寒的日子，回到故鄉

讓我變得敏感而脆弱

舊時的土路，屋前的梨樹

還有路上的兩個行人和他們的夢

應該沒變，只是多了些寒冷

多了些荒涼和走在路上的心情

一場病痛，對于一個人，有時

很快就會過去，可離開故鄉二十年

鄉村也病了一場，在奔跑和遺忘間

我很難用準確和直入心懷的詞語

來描繪這抓不緊的滄桑、流失

脆弱和微暗，回憶離現實太遠

又回故鄉，被人奚落的疼

裂出的傷，一叢一叢

孤零零地被雨水淋濕

母親的病灶

那些熟悉、陌生的病名

腰痛、胃痛和骨質增生

是母親積攢的病灶

隱匿、卑微的身體里

默默成形的哮喘和頭痛病

一天比一天嚴重

六十多年，塵世的縫隙中

母親一直在緊趕慢趕地操持著

一家人的生活、疾病

和貧困，時光的疼痛

如漸漸發黃的宣紙上

點下的墨汁，一絲絲侵入

母親身體的各個部位

每天起早貪黑，房前屋后

一張弓，不停歇

終其一生的勞作、苦痛和愛

是母親蔓延生命的載體

光陰的深處，母親

小心翼翼地忙碌著

一把老骨頭，迎來送往

掩飾著磨損、倦怠和衰老

如今，母親仍在干凈而艱澀地

守候著一家人的溫暖

三叔

臘月，三叔回到家

一年的愿望攢在新年

不為別的，回家這樁心愿

不能停歇。三叔

清空一年在外的辛酸與無助

正在積攢一些力量

等年后再一次出發

三叔，這些年來

跑過祖國的很多城市

卻從未向人提及

關于城市的只言片語

問起時，臉上閃過一襲苦笑

三叔，一個在鄉下

生活五十年的農村漢子

奔走城市的過程太重

十多年在外，妥協

無奈和絕望，一生剩下的事

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取舍消失

闡釋的含義，塵世的枯榮

三叔倉促寂寥的一生

已經弱不禁風

梅里雪山

清晨，一座金鑾寶殿

瀾滄江邊，梅里雪山

神的頭巾，圣經的光芒

日月同輝，宏闊遼遠

直入云霄的卡瓦格博

一位將軍，俯視著身邊

眾多的將領，臨戰陣勢

風涌云起，一字排開

時光隧道中，靈魂在這里

轉了個彎，梅里雪山

繞匝禮拜的人們，虔誠善意

一顆心，注解一生的光陰

飛來寺

站在德欽的手邊，飛來寺

一副對聯整天醒著

無燈憑月照，不鎖寺云封

一座寺，三百多年的時光

活在自己的影子里，誦經聲聲

信仰被經文點化，語言被凡俗掏空

飛來寺，歲月的經書上

德欽這個詞，原始古樸

正從扉頁上，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