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語 [二首]

阿垅，原名王維東，1970年生，先后在《詩刊》《詩歌月刊》等刊物發表作品兩百多篇（首），作品入選《2008中國年度詩歌》《新時期甘肅詩選》等多種選本。著有詩集《在每一個早晨》。

棋 語

黑白分明，日夜光滑的兩排紐扣，分別在

兩個陶瓷的罐中

披著汗漬

閉目養神。夕陽西下

古樓生銹的大鐘與時光對峙，擦肩而過的

旅客各奔東西

南山上悠然的睡佛，打坐的鼾聲

不要驚散了回歸叢林的鳥群

在點和線構成的征程

表面上風和日麗，內部是空白的較量

斜雨晃動的狹徑

引領沒有方向的方向

走一步之前，想到后五步；在三丈之外，

看到十步之內

暗藏的殺機

過一個驛站亮一盞燈，能做到滴水不漏

運籌帷幄，這樣的場景可以再現

木質的桌盤和磁性的棋子

給午后的開局帶來了悶熱

誘餌靜如止水

拈于指尖的疑慮潮濕

恍惚之間，有另一個你在提醒自己

必須將充足的耐心打磨光亮

從一根針孔里穿過的意念，灌注了畢生的

精力

駕馭勝利的大逃亡

在縱橫的阡陌上組合四季的光陰

讓循入的豁口紛紛夭折

如今高手往往身著布衣，不輕易出手

超凡的肉身混跡人群

起身，坐下，靜心，彈指。運作氣勢

草叢間隱約的蟬鳴

遮蔽了一只螳螂對飛蛾的注視

當四面楚歌，兵荒馬亂，城池塌陷，惱怒

拍打臉面之時

黃昏鴉雀無聲

旁觀的君子最后開口，扔下兩句擲地有聲：

“棋如人生，落棋不悔”。

而松香已燃盡

且前程尚未譜

書 語

劍與筆的區別，在于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在于花瓣上沉睡的雨露，所閉合的乾坤

以拇指擦拭鋒芒，藍色的火苗，舔炙瞳仁

在葵花遍地的八月

田野上紅頭繩的辮子，甩動隨云朵飄逝的

歌謠

在民間，脊梁朝天，黃土筑牢糧倉

語言龐大的祖國

愛戀和悲傷與生俱來

通過蜜蜂在陽光下采集精華的幽徑，我要

問鼎

雄雞報曉的春天

古色的小巷像一卷畫軸徐徐展開

素描小橋流水和人家，風箏愈飛愈高

書頁間挑燈夜讀的書生

窗外桃花含苞欲放，窗內按捺不住怦地動心

用五谷，醞釀上好的酒，在似醉非醉之間

借手腕的力，懷抱太極

筆鋒時而硬朗時而柔軟

如鐵匠把身體映紅，在烈火中煅燒、造型

一柄飲熱血的利刃，一副暢想大風的喉嚨

從力透紙背的墨香，追根溯源

一一辨認

甲殼上的象形，竹簡上的篆書，白紙上的

草體

從采集到耕種，從獸皮到錦緞，從木屑到

青銅

漫長的進化，使多少次青絲生成了白發

滄海變為了桑田

我語言的祖國，發自肺腑的感恩

流淌的淚水是來自衣食父母的福祉

是胸前懸垂下的一塊碧綠的琥珀

神話就在其中，魂魄飄逸

滋養了萬年的江山

明月升起，嫵媚的臉盤

信馬由韁，仰望白銀的夜空

沉淀了塵埃的光輝，照耀著久經磨難

最終歸于和平的疆場

在漫卷的長歌中，旗幟獵獵，揮舞著前世

和今生

使風骨里的呼嘯，還為水墨，還為杯中的

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