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的千古一瞬

魯先圣

千百年以來，只要是識幾個字的中國人，沒有人不知道唐朝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寒山寺本來只是蘇州城外一座普通的小寺，自從《楓橋夜泊》問世后，寒山寺因此也跟著名揚天下，成為聞名海內外的游覽勝地，就是在日本也是家喻戶曉。不但我國歷代各種唐詩選本和別集將張繼的《楓橋夜泊》選入，連日本的小學課本也載有此詩。在寒山寺的碑廊里，有一塊石碑上面鐫刻著這首膾炙人口的《楓橋夜泊》，這塊由清末著名學者俞樾書寫的詩碑，也成為寒山寺中的一絕。

在唐代詩人中，張繼不是大家，恐怕也算不上名家，如果這首《楓橋夜泊》沒有流存下來，今天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事實上，當時的張繼，是去京城趕考的。到了放榜的那一天，他很早就去了張榜的地方。等到榜出來了，他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萬念俱灰的青年詩人張繼，對于功名不再抱有絲毫的渴望，他租借了一條小船，泛舟而下，一路愁腸到了蘇州城外的楓橋附近。這個時刻，正是秋天的夜晚，江南水鄉秋夜幽美的景色，吸引著這位落第回鄉懷著萬千旅愁的游子，夜半時分，那寺院里傳來的幾聲鐘鳴，使他瞬間領略到一種情味雋永的詩意美，寫下了這首意境深遠的千古絕唱，表達了詩人在最孤寂憂愁的時刻感受到的最愁苦的情感。

正是這個絕妙的瞬間，成就了作為一個偉大詩人的張繼。1200年前那次榜單上所有的名字都早已經被歷史的塵埃淹沒，但是因為沒有上榜單而萬念俱灰的張繼，卻因為那個愁苦的瞬間而千古流芳。

同樣的，還有一個偉大的瞬間也出現在唐朝。

今天，即使一個小學生也知道推敲的典故來源于苦吟詩人賈島。賈島早年因為家境貧寒出家為僧，自號“碣石山人”。后還俗參加科舉，但累舉不第。后來做了個小官也很不如意，一生沒有生命建樹。但是，作為詩人的賈島，卻因為遇到了一個偉大的瞬間而同張繼一樣名垂青史。

賈島科舉不順，就沉迷于詩中。有一次，他騎著驢琢磨一首詩：“閑居少鄰并，草徑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根。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但他又有一處拿不定主意，那就是第二句中的“僧推月下門”。他覺著推不太合適，不如敲好。嘴里就推敲推敲地念叨著，不知不覺地，就騎著驢不小心闖了官道，闖進了正從此經過的大官韓愈的儀仗隊里。

韓愈的手下人把賈島抓到韓愈面前問罪。韓愈問賈島為什么亂闖。賈島就把自己做的那首詩念給韓愈聽，但是其中一句拿不定主意是用“推”好，還是用“敲”好的事說了一遍。賈島是幸運的，他撞上的是當朝的大文豪韓愈。如果他撞上的是別的什么官吏，也許他就被問罪了。可是，韓愈聽了，哈哈大笑，對賈島說：“我看還是用‘敲好，萬一門是關著的，推怎么能推開呢？再者去別人家，又是晚上，還是敲門有禮貌呀！而且一個‘敲字，使夜靜更深之時，多了幾分聲響。靜中有動，豈不活潑？”賈島聽了連連點頭。他不但沒受處罰，而且還因此得到韓愈的賞識和舉薦。

這樣一個歪打正著的瞬間，不僅僅改變了賈島的人生之路，更使青年詩人賈島因此而名噪一時，也成就了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一段佳話。其他并沒有什么建樹的賈島，也因為給中國歷史貢獻了“推敲”一詞而青史留名。

我們難道沒有那樣聽到鐘聲的機緣？我們難道沒有巧遇高人大家的時刻？一定有，每一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很多這樣的瞬間，也肯定有這樣可以讓自己在歷史中定格的機會，只是就看我們是否懂得那一刻的珍惜了。

編輯/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