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爸爸給你造個時光機

邢江

在上中學之前，家里沒有照相機，媽媽每年在我過生日和兒童節的時候都會帶我到照相館拍張個人照片，再拍張母子合影：經常是面帶微笑，立正站好，很正式的模樣，偶爾借用道具擺出頑皮的造型。照片沖洗出來后，媽媽會小心翼翼地插入為我準備的相片簿中，然后在旁邊工整地記錄拍攝日期和地點。這些照片和文字猶如親切的童年檔案，如今我還時常翻看，并借著這些照片向妻子介紹我的童年生活。

我相信，很多朋友都會有和我相同或相似的經歷。為孩子記錄成長歷程是很多為人父、為人母者都會做的事情。日本攝影師濱田英明（Hideaki Hamada，下稱濱田）也是其中一員。只不過，身為職業攝影師，濱田的記錄工具是手中的賓得67 II相機搭配SMC TAKUMAR 105毫米F2.4鏡頭，并為這些照片專門建立了網頁。

照片更具存在感

濱田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大兒子生于2005年10月。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濱田開始用照片記錄孩子的成長。與莫尼克（莫尼克·雅絲貝爾，Monique Jaspers，比利時攝影師）不同，濱田鏡頭下的孩子沒有刻意的姿勢，畫面中也沒有精心布置的道具，呈現的是日常生活中自然的一面。濱田總是以“旁觀者”視角拍照，不近也不遠。通過照片，濱田展現的就是孩子的“生活方式”，而孩子的自然表現總是超乎他的期待。

濱田將這些照片稱之為“具存在感的照片”—孩子的行為、表情和想法就是他創作的靈感，不掩飾，也不潤色。濱田說：“很多拍兒童的攝影師總是希望能夠捕捉一些特定的情景和精彩的畫面，但是孩子并不會一直哭或一直笑。相反，他們在大部分時間里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神情和動作。”而濱田正是要拍攝這些平常的生活，日復一日，都是如此。“這樣，當孩子作出一些戲劇化的表情時，那就更真實，（記錄這種真實的）照片也會讓人百看不厭。”

假若順序檢視濱田從2005～2012年的所有照片，你會發現這些照片中有很多經常出現的事物，如相機，樂器；也有很多時常再現的情景，如兄弟倆耍酷的姿勢，哥哥對弟弟自發的關愛—這就是小兄弟倆的生活。然而，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兄弟二人的成長，這些相似的內容總能被賦予不同的意味，讓觀者看到孩子們情感的變化，揣測孩子們想法的差異。或許這就是濱田所謂的存在感—某些人某些事曾經以那樣的方式存在過。

當然，攝影所體現的存在感不僅關乎孩子，也關乎濱田自己。孩子是他最親愛的寶貝，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自身的映射。“當我拍攝兒子的時候，就如同在觀看我自己，在重新度過我的童年時光。”

攝影，其實還是一個自我認知的過程。濱田認為，當通過取景器觀察這個世界時，人們可以更客觀地看到眼前到底發生了什么。通過照片，人們可以回想彼時彼刻的情景和心境，并有另一番感受。那些平常不曾留意的方面，猶如蘇軾詩《題西林壁》所言：“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7年來，濱田一直堅持拍攝自己的兒子，也在這拍攝過程中認識自己、審視自己。

照片猶如時光機

“在我小時候，媽媽經常凝視著我。雖然我知道她在看我，但總是假裝沒注意到，因為我覺得，被人那么盯著有點難為情。”濱田回憶道。當濱田自己成為父親，他終于明白了母親當時的心情—因為他也開始時常如他的母親那般，凝視著他自己的兒子，惟恐時間走得太快。

濱田用照片記錄孩子慢慢長大的過程，也希望兒子通過這種方式可以感受到成長，并在點滴時光中有所領悟。濱田將這些照片看作是他能夠給予兒子的最好的禮物，猶如作父親的親手給子女制作的“時光機”。不過，這架時光機不是大雄的抽屜，也不是哆啦A夢的口袋，而是紙質的相片，并且要到若干年后才能載著已成年的孩子穿梭于時間隧道之中。照片有自身的優勢，它們可以承載更多無法用眼睛看到的東西，在手持照片觀看的過程中，過往的記憶會伴著定格的畫面浮現，并借著這些畫面，讓人在腦海中回味曾經的聲音、氣味、溫度以及觸感。

要完整看到紙質時光機的全貌，需要等待。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來體驗攝影的樂趣吧—這就是濱田持守的“攝影態度”，也是他選擇使用膠片拍攝的原因。濱田說：“對于上一代人來說，用膠片拍攝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們回去沖洗、放大，然后珍藏。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數碼快照出現在我們周圍，手機拍攝也非常流行，我總覺得人們已感受不到攝影本身帶給我們的體驗了。”對濱田來說，用膠片拍攝，等待照片被沖洗/放大出來的過程，會令他興奮。在這個過程中，濱田和孩子們一起等待“時光機”的出現，祈禱這些照片不會因拍攝和沖印的各種問題帶來瑕疵。

“時光機”是貫穿濱田這組照片的主線。由此，濱田將孩子給父母帶來的快樂表達得清晰又明快，讓觀者感受到照片中傳遞的幸福。濱田強調膠片攝影帶來的體驗，其實也是在強調通過互動確認和擴大快樂的情緒。畢竟，膠片不是由0和1組成的數字文件，將照片拿在手中，再將它插進相片簿，是一個完整的珍藏過程。當照片積累到可觀的數量，而不是躺在存儲卡或不經常點開的電腦文件夾中，它們對父母和孩子的意義會放大，也會讓人們對曾經經歷的美好更加珍惜。當我們慢慢變老，乃至孩子們也慢慢變老，照片開始泛黃，照片中儲備的歡樂和溫暖還在。

濱田說他還會拍下去，直到兒子對他說：“爸爸，不要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