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行囊去追星

塵埃

紅樓尋黛

曾經有兩本書對我此生的影響最大，一本是由德國作家帕·聚斯金德所著的小說《香水》，它直接引誘我從事了現在的專業——調香師；另一本是我國古典名著《紅樓夢》，它潛移默化地讓我從小就變成了一個“文藝青年”，最終走向詩歌。一度有兩個越劇演員成為我喜愛越劇、癡迷越劇的原因，我由此加入到追星族的行列。一個是越劇尹派小生王君安（小生篇有述）；另一個就是王派花旦單仰萍，而對單仰萍的最初印象也緣于《紅樓夢》。

說起《紅樓夢》，我最早接觸到的是那幕越劇版的老電影。小時候偶然在電視里看到，越劇是聽不懂的，但那畫面、那音樂、那凄美的人物一下就把我深深地吸引住了。就因為聽不懂，不明白劇情，那未知的故事情節神秘地誘惑著我，于是我爬上父親高高的書架取下《紅樓夢》原著開始閱讀，舊版本，縱排版，全是繁體字，對一個讀小學二三年級的孩童來說無異于天書啊，一頁字十有六七不認識，但人的好奇心和喜愛真是獲得知識的最好推手，我硬是憑借著一本字典的幫助，連猜帶蒙的看出個大意。那時的《紅樓夢》在我眼里是一個神話故事：天上有一株仙草，在干旱時差點被渴死，被路過的一塊通靈的石頭澆水所救，在頑石被逐下人間時，仙草為報救命之恩，尾隨而來，用眼淚償還。那時候我熱衷于給院子里的各種花花草草澆水，幻想有一天也會有一個什么仙女下凡來陪我玩，最好是田螺姑娘，每天躲在我家水缸里還可以給我做飯。再讀《紅樓夢》是在初中，情竇初開，讀出許多青春期的萌動，那時別人喜歡瓊瑤式的愛情，我卻熱衷于才子佳人的情愫。三讀紅樓是在大學時，把以前忽略不看的詩、詞、歌賦細細品味，把自己讀成個多愁善感的文學青年，當時攻讀工科大學的我還差點一沖動退學回家考文科呢。

鐘情于《紅樓夢》更鐘情于林黛玉，林黛玉是個仙子，她降臨人間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一個“情”字，為了報恩去還情，為了還情去傷懷，仙風傲骨與世無爭，聰慧冰潔自非人間女子可比?？催^許多被演繹的“林黛玉”有電影、電視劇、包括越劇電視劇，全都把她塑造成一個性情刁鉆古怪、一味使性小心眼的主，試想這樣的美人怎么可能讓寶玉愛得死去活來呢？也難怪我等看客心里的天平總是傾向于薛寶釵呢。2009年的某一天，百無聊賴地在幾十個電視頻道中轉換，有一個臺在播越劇《紅樓夢》正讀西廂呢，那個純美可人的林妹妹一下子就把我給迷住了，為之的與眾不同一怔，守著這個臺看下去，到了焚稿時，這個林妹妹珠淚滾落，一貫淡定的我也看得淚流滿面，不停感嘆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林妹妹呵！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林妹妹了！從那時起記住了一個名字——單仰萍。

喜歡單仰萍，她扮相的美貌端莊當然是對視覺的第一沖擊力，但讓我更為著迷的是她精湛的演繹技藝、她對所演繹的人物性格尺度的準確掌控和她每次全情投入的演出態度。她表現的林妹妹是一個天真、純情、聰慧的美少女，有著少女的嬌羞可愛與俏皮，她的與眾不同是因了她有詩人的高度敏感、清高、自尊，有寄人籬下的凄楚、悲涼、孤寂無依，也有病魔和愛情帶給她的情緒波動和焦慮不安。她把黛玉的可愛、可惜、可憐和與世俗格格不入的小傲氣和小性情都把握的非常到位，這樣的妹妹不但寶玉會愛會憐惜，就是舞臺下的你我哪個又不愛不憐惜的呢！

再一個讓我迷上她的地方是她的唱功。網上有人說單仰萍的唱功不行，我卻認為恰恰相反，也許她天生的嗓音條件不算太好，唱起來不夠高亢嘹亮，但她為此在唱上下的功夫是相當深的也是很有成效的，她根據自己嗓音有些單薄不夠厚實的不足之處，在演唱時注入對人物情感的變化，以情帶腔來豐滿唱腔和人物，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聽她的唱柔婉中稍帶沙、磁的韻味，非常的有魅力。她宗的是王派，首先她的唱有著濃濃的王派韻味，其次是她在王派中又帶有獨特的單味。王派的弟子眾多，其中不乏嗓音條件好的和學得像的，但學來學去都有些同質化了，如果閉上眼睛聽，你能聽出唱的都是王派，可你又聽不出是誰唱的王派，唯有單仰萍的唱只需一耳朵你準能辨出。在越劇花旦中還有一個人也是在學習繼承老師的唱腔基礎上又有著自己鮮明特點和韻味的，她就是傅派花旦何英，她的唱腔凄婉、甜美，我非常喜歡，可惜她未能一直堅守在越劇舞臺上。從這一點上來說從事越劇舞臺藝術近四十年的單仰萍和其他與她一樣一直堅守在清苦的越劇陣地上的越劇演員們都是值得我們所有越劇觀眾尊重和欣賞的。

舞臺圓夢

喜歡單仰萍，她的有一部大戲不得不說，那就是《舞臺姐妹》。這雖是一部從電影移植到越劇來的戲，但它的編劇和舞臺設計都相當的成功，當然最終能讓這幕戲脫離電影帶來的印象、獨立豎起來的主要原因還是演員的出色表演。這幕戲無論從立意到故事性都是很有看頭的。它擺脫了越劇單純才子佳人的小格局，從演繹越劇演員的人生延展開來，其實也是在演繹所有人的人生。人生本來就是個大舞臺，每個人生而為人也都是在表演自己的一生。我認為好的藝術作品除了它的娛樂功能——在茶余飯后為人們解解悶外，還應當有它的社會功能，對人生有一種啟示、對社會道德有一定擔當。戲中有一句臺詞：“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演戲”。用古代修為來說就是：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用當下流行的說法是：“先做人，后做事?！弊铍y得的是這部戲是通過幾個人物真實可信的人生故事來把這些道理寓意其中，而不是用空洞的說教，越劇版的這部戲與電影版的最大區別是把它的政治性淡化了，表現自然，這使它變得更有普遍性和認同感。越劇《舞臺姐妹》就是一部集觀賞性和啟迪性為一體的好作品，對我們當今這個“干爹”“干媽”盛行的社會來說同樣具有正面價值和意義，這是編劇、導演的最大貢獻?？上У氖沁@樣好的一部戲，上海越劇院近幾年都少有演出，一方面在為沒有好的劇目而發愁；另一方面卻對自己現有的好東西視而不見，不把它打造成一流的精品流傳下來，唉，可惜是可惜呀。

再來說說這部戲與單仰萍的關系。單仰萍憑借在越劇《舞臺姐妹》中的精湛表演獲得了她舞臺生涯的最高大獎“中國戲劇梅花獎”和“文華獎”，使她多年的舞臺夢如愿以償。我認為從這部戲開始單仰萍在她的越劇藝術之路上才真正開始走向成熟，以前就是個學生，演老師演的戲，模仿老師的一腔一調、一招一式，對前輩藝術家的成功模式滿含敬畏，不敢有絲毫改變，這是一個優秀演員最基本的本事，她做的非常好，處于王派傳人佼佼者的地位，然而一個再優秀的學生如果你永遠都處于學生的位置你將永遠也長不大，在藝術的殿堂里也就永遠不可能邁上更高的臺階，學習是永無止境的，而學生身份只能是你人生的某個階段。《舞臺姐妹》給了單仰萍一個畢業的機會、一個創作全新的屬于自己人物形象的機會。這部戲給了她巨大的創作空間，第一是老師沒演過，第二是現代戲、傳統戲的那些程式化的條條框框基本用不上。但話又說回來了，是機遇也就有挑戰，越大的機遇帶來的困難也就越大，老師靠不著了只能靠自己，慣例依不著了也只能依自己。對于每個人來說也許都會有機遇出現，但只有頂得住壓力的人，只有準備好了的人，才會最終成功。

塑造這個角色，單仰萍的挑戰還不僅僅來自于自身，她要PK的對象是已經非常成功的電影《舞臺姐妹》。與美麗的謝芳比，單仰萍的美麗在此不占優勢，謝芳老師是著名的電影表演藝術家，可見挑戰表演的難度。唯一便利的是單仰萍是以越劇人的身份來演繹越劇人，對人物會有更加貼切的理解和深刻的感悟，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唱越劇呵。所以在越劇版的《舞臺姐妹》中她的唱腔、她的戲曲演員特有的舞臺功底都是亮點。這部戲中有三個地方最吸引我，也是最出彩的部分。一場是竺春花跟昆曲老師練身段，練習綢舞天女散花，類似這樣的功夫，在單仰萍的其他戲里很少有機會看到，而借助竺春花這個形象得以很好地展示了一番，紹興小百花的越劇演員功夫好是沒得說的，想不到這個柔弱的林妹妹也有如此好的身段，仿佛讓我們看到的是現實生活中的她在練功呢，很有親近感；另一場是第五場中的責妹一段，有大段精彩的唱腔，板式也多，隨著人物心理情感的變化層層遞進，聽起來相當過癮；再一場就是第六場，戲中戲演《梁祝》的送兄。那場戲中戲，她演得非常投入且感情拿捏得十分到位，她在戲中演戲，我們觀眾在舞臺的舞臺下看戲中的戲中戲，三重的戲，她難得的把它演得層次清晰又合二為一，戲中的觀眾分不清臺上的是竺春花還是祝英臺，戲外的觀眾更分不清臺上的是單仰萍、竺春花還是祝英臺，她進入角色，我們也隨她一步步陷入情節，直到一句：“商水花上吊自殺了”的場外音，才讓舞臺上的她回過神來，也才讓舞臺下的我們緩過勁來，她是祝英臺、她是竺春花、她更是單仰萍。

說來說去這部戲單仰萍最成功之處還是在她的表演上，她沒有把竺春花塑造成一個高、大、全的政治符號，這也是這部戲能為現代觀眾接受的重要原因。這一點，編劇和導演功不可沒，也與她自身的性格、氣質和對人物的把握分不開。觀眾看到的竺春花就是一個堅持自己樸素人生價值信念的柔弱女子，有外柔內剛的韌性，但也是個普通人，她沒有大道理、沒有先覺的理論價值體系，不但不能救世，她連自己的妹妹也說服不了，在整個社會體系中她是個小人物，改變不了什么，但最終她堅持的出污泥而不染的品格是可以感染人和成就人的，這就是所謂正能量的力量。這是一個可信也可愛的人物，她甚至會是生活在你我身邊的某個熟悉的人，她就是一個常人稍稍律己一點就能做到的人。這也是一個在單仰萍藝術生涯中有重要意義的人物形象。

完美反串

一開始看《孟麗君》看的并不是單仰萍演的版本，而是寧波小百花謝進聯演的版本，當時就感嘆，小劇團也有好演員。謝進聯的女裝扮相非常漂亮，男裝扮相又非?？∶溃捅硌菀膊诲e，還真演出點宰相的氣度來呢。而單仰萍97版的《孟麗君》與之相比較，女裝自然是沒得說，可這男裝宰相就太柔弱了，身形瘦弱連官服也撐不起來，臉型嬌小太女子氣，唱腔也顯得太柔細，一股林妹妹味，完全沒有少年得志的宰相氣場。當時覺得這個角色不太適合她，她的氣質還是適合演那些美麗、善良、溫婉、嬌弱的小女子，像黛玉、梅表妹、霍小玉之類的人物。扮男裝更不是她的強項，她是個絕對女子氣十足的人。

這兩年看了她新排演的明星版《孟麗君》，完全顛覆了我之前的印象。她是一場比一場演得好，一場比一場更有宰相范兒。展現在觀眾面前的酈丞相儼然就是那個少年老成、睿智持重的國家棟梁。不知道美人是怎么長成的，隨著歲月的推移，美麗的容顏不但絲毫未有損減反而是更見珠圓玉潤了，身體稍微胖了些，剛好把那官服端端正正的給撐展起來，真真是位賽潘安的美丞相呵，就連她換回女兒裝，跪在皇上面前的樣子也與從前那些個空有柔美溫婉的小女子不同，而是一個篤定沉著有著宰相胸襟的非凡女子了。同一個人物、同一個扮演者，時隔十幾年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這充分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單仰萍的表演水平和藝術修為在不斷的進步、完善與日趨成熟起來。這一切對于我們觀眾來說似乎只是兩場戲的區別，而這當中所付出的艱辛與磨礪就只有單仰萍自己知道了。

《孟麗君》這部戲在單仰萍的演藝事業中也應算是一部很有挑戰性的戲了，對觀眾來說則是特別好看的一部戲，一般大家都很難得有機會看到一個大青衣來反串小生的，而這部戲則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她是以一個官生的扮相出現，從頭唱到尾，最后是個皆大歡喜大團圓的結局。要演好這出戲首先對演員唱、念、做的要求是很高的，還要有大量的小生身段，外形要過得了關；其次是在人物表演上的難度，說它是反串吧，它又不是真正的反串，劇中人物是個女扮男裝，一方面要演得讓臺上的人物相信你是男的，另一方面還要讓臺下的觀眾看出你不是真正的男子，這比單純讓你去扮演一個小生來要復雜得多了。情緒上的把握和調度都很難，什么時候你應該有男兒樣，什么時候你又應該露出點女兒態，演的痕跡不能太過，也不能太平，雖然這之前有老師的版本可以借鑒學習，但單仰萍從最初表演的青澀、單薄到現在的逐漸成熟、豐滿花了十多年的功夫。

她新近演的《孟麗君》沒有完整的錄像資料可看，我也還沒有機會走進劇院去看現場，但是幾乎每一場演出你都可以在網絡上搜出視頻和照片來看，這得感謝那些和我一樣癡迷的fans，是他們的分享才使更多的沒有機會去現場的朋友得以感受現場的氣氛和精彩。戲迷們拍攝的視頻根據自己在劇場所處的位置，角度是不一樣的，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鏡頭全都圍繞自己的偶像轉。這對臺上的演員來說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想想看，在不同的角落，每一秒鐘都可能有一個高清的鏡頭在對準你、拉近你，你在舞臺上的這二三個小時，如果有一絲走神、如果有一點與人物不符的小動作、小表情那可是盡收眼底呵，一不小心，也許明天在網上就會有人質疑你的演技和職業精神。話說隨著現代攝影器材的高速發展，對優秀舞臺表演藝術家們的要求和考驗也是越來越高了，也只有經受得住這樣考驗的演員才堪稱優秀演員。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我們也才更能體會、了解優秀表演藝術家之所以優秀是因為他們從來也不疏忽對每一個微小細節的處理，以及他們對待每一次演出認真執著的專業態度。

就拿單仰萍明星版的《孟麗君》來說吧，我反反復復對比著看過多個場次的視頻，她的動作、演唱、表演、節奏，在每一場都是那么的規范、準確、到位、專業，然而你再仔細地看又會發現每一場在一些細節的處理上又似乎稍有不同，有時是一個眼神、有時是一聲輕輕的嘆息、有時是一個吃驚的表情，總之是一次比一次更貼切、一次比一次更符合劇情的發展，也一次比一次更有人情味和真實感。雖然每一場都是相同的戲，但每一場又都不是復制品。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戲迷們不厭其煩地追著自己的偶像一遍一遍地看他們同一劇目的演出了，這就是現場舞臺藝術的魅力和角兒的魅力。

正是這些高清HC大鏡頭讓我在嘆服單仰萍演藝技術精湛和魅力無窮的同時，更加佩服她的藝德和敬業精神。記得我曾經看過一個視頻，大概是在鄉下的一個小地方演出，攝影者的位置應該在舞臺側幕邊，對面下場門側幕里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臺上演書房會探病，劇場內人聲嘈雜，側幕里人來人往，還有小孩子在那兒跑來跑去，這種亂就連看戲的人都要分神了，可一點也沒影響到舞臺上的單仰萍，她依然深情、一絲不茍地在那入戲表演，這是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不受影響地穿越在古代麗君與少華的情誼中呵。還有一次，大概在寧波演出，沒有留下視頻，但據目擊者描述：當時演《孟麗君》第一場她正唱“孟士元忠心……”突然舞臺頂上一盞燈從正面幾乎擦著她的鼻尖兒掉了下來，觀眾都嚇得一陣亂叫，舞臺上的她雖然也受到驚嚇，但瞬時即憑借多年的舞臺經驗穩住自己，鎮定地一邊往后退了半步，一邊繼續接著往下唱，居然沒有誤掉一板一眼。正因為有這樣良好的素質和舞臺修為使她在贏得了觀眾熱烈的掌聲的同時，更贏得了觀眾的心。

美人如斯

清代大詩人袁枚有詩云：“為欠虞姬一首詩，白頭重到古靈祠”，我是：為寫《虞美人》一篇文，書齋讀史到天明。無奈歷史就是個“勝者王侯，敗者寇”的勢利眼，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都只有兩首歌為項羽和他的愛姬留下了一點愛情的證據。一首是霸王所作《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另一首是虞姬作和“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焙笕藨{這兩首歌斷想出霸王與虞姬的千古絕唱來，這是世人對失敗者的同情和對逝去的美麗女子的美好愿望。所謂：“遺恨江東應未消，芳魂零亂任風飄，八千子弟同歸漢，不負君恩是楚腰”。項羽玩兒到最后是眾叛親離，歷史不喜歡他，后人卻有同情失敗者的悲憫之心，所以把一個他們認為是應該從一而終的、微不足道的“楚腰”安排來不負君恩，再用愛情這支妙筆來描畫，它就是一副凄美的歷史花邊。

一段失敗的歷史、一段失敗者的悲歌、一段弱女子淪為諸侯爭霸戰亂犧牲品的悲劇，被越劇《虞美人》和虞美人的飾演者單仰萍塑造成虞姬和項羽凄美而純粹的愛情故事，單仰萍以她單純的想法和對這種純粹愛情的向往實現了這個神話，因為這一切都太美了！所以我們也都相信了！相信真愛是值得用江山來換的，相信真情是值得以死相報的。

《虞美人》這部劇給我的最深印象就是一個字——美，驚艷的美。人美、舞姿美、唱腔美、音樂美、服裝美、燈光美、舞臺布景美。一朵凄美悲壯的愛情之花就在一種純粹的美麗氛圍中盛開、凋零……最后，在一束代表鮮血、代表剛烈、代表大漢朝勝利的紅光中，讓觀眾去久久回味這段生與死。

僅憑幾句短短的詩詞來杜撰一個愛情高潮片段不難，像京劇的折子戲《霸王別姬》，幾十分鐘把一段生死離別演繹刻畫得悲壯深刻?？稍絼∫菀慌_戲，二三個小時的一個完整故事，這編起來就有點費勁了，為了成全霸王與虞姬的忠貞愛情，只好委屈張良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好在政客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假使張良當年真的遇上這樣的選擇的話，估計結果也不過如此，從這點上看張良也不算冤枉。而由素有單美人之稱的單仰萍來飾演虞美人實在是實至名歸，我想虞姬如果轉世，美不過如斯。這樣一部沒有太多戲劇發展空間的戲，能編演到這個程度算非常不錯了，但我覺得當中有一個遺憾最大的地方，就是沒有把虞姬的《和垓下歌》用在劇中。也許虞姬并沒有真這么唱過（因為在《史記》——項羽本記中沒有記錄，但在《楚漢春秋》里有寫），但后人多是以這幾句歌詞來揣測虞姬的死是在楚營中刎頸自盡的，這是浩瀚歷史長河中為虞姬留下的唯一筆墨，也是后世凄美愛情故事流傳的唯一依據，不知道編劇和導演為何棄而不用？如果在虞姬自刎時，由凄涼低沉的女聲在幕后緩緩唱出：“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何聊生”一定會有更震撼和更痛惜的效果。

選擇《虞美人》作為本組系列散文的末篇來寫，不只是因為這是單仰萍到目前為止創作的最新一部原創劇目（說新也不新了，2006年首演），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這部戲從某種意義上說可算是單仰萍真正自己創作的作品，在這部戲中她除了做主演，還是制片人，做了多種形式的嘗試。從劇本的挑選、資金的籌措到搭檔的物色，是一部她傾注心血最多的作品，也是她在藝術上對自我的又一次挑戰。

說實在的，一個優秀的演員如果沒有一部能夠代表自己真正參與獨立創作表演的作品留存的話，怎么著也算不得成熟，這樣的要求并不高，可在現在的體制和戲曲市場環境下要做到卻不易。屈指算來單仰萍從1998年排演新創戲《舞臺姐妹》到2006年自籌資金創排《虞美人》用了八年的時間，而《虞美人》排演至今已有六年，其間據我所知，沒有推出過任何新創劇目。作為上海越劇院的當家花旦機會尚且那么少，那其他越劇演員的境況也就可想而知了。這不能不叫人們為戲曲的未來擔憂了，一方面戲曲院團找不到市場，另一方面諸如我等遍布全國的戲迷很難有機會看到現場演出。如何找到并平衡好這樣的供求關系，這就不僅僅是藝術范疇的事了，更不是我們小小觀眾可參透和改變的了。作為單仰萍的戲迷，只希望她不要放棄，希望她的藝術生命常青，希望她的舞臺生涯長一點、再長一點，千萬要等到我有機會來看現場哦！

寫到這兒，曲已終，意猶未盡。最后以一首獻給偶像的詩來結束我的文章吧。

美人如斯

吾本越王后

只要你肯西施扮

甘做夫差把國誤

——題記

錯過了二十年才來愛你

還不晚

慶幸有生的年代有你

很幸運

跟著你去古代特愜意

你是玉 我也是玉

你是梅 我就是摘梅人

你是虞 我是王

你是病 我就是藥

不過不是不中用的中藥

是抗生素

我要讓那些病死的你

重新活回來

活回來其實很容易

只要我輕輕按下后退鍵

追逐你在現實中特無奈

隔岸觀戲

如隔靴搔癢

舞臺雖小卻也難尋一個有緣的轉身

我們的頻道各播各的

沒有一個遙控器

可以把她們擺進同一畫面

還好你不是病

我不是藥

你陪我長大

我就陪你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