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火熬一碗幸福的粥

馬小雯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我走進廚房準備為你熬粥。我用流水細細地淘著米。兒子，有時候我在想，時間就像細水般長流，你像風一樣飛速成長，而我卻像西下的夕陽，漸漸地變老。我將淘好的米放進盛滿水的鍋，打開電爐開關，搬了一張椅子，就坐在廚房的窗前，靜靜地等你放學回家。

傍晚的陽光透過樹葉，柔柔地在我的臉上跳躍，恍然記起，你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傍晚學會走路的。那一天，我和小小的你在院子里看著那棵長滿金黃果實的金橘樹，你依靠著我胳膊的支撐，試探著慢慢站起。或許是受到那一顆顆金橘的誘惑，你突然松開我的手臂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后虛虛地扶住了金橘樹的樹干。我忍不住驚喜地大叫：“天哪，兒子，你會走路了！”你緊張地看著我，好像也在為自己能走路而感到驚奇。至此，你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步。那時候的你怪得很，雖然剛學會走路沒幾天，但只要腳一沾地就想要奔跑，所以你沒少摔跟頭。但每次摔倒，你從來不哭，倒是我看到你摔得鼻青臉腫，心疼得掉眼淚。想到這兒，我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小時候的你，在床上、院子里、草地上，邊跑邊對我微笑……

這時鍋里的水已經開始沸騰了，米粒仍溫潤如玉，在鍋底沉默地等待。

從小你就很乖，人家的孩子一到幼兒園就哭著喊著要回家，可你卻特別喜歡幼兒園。每天下午接你回家，你總像一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媽媽，我今天又得了一朵小紅花。”“媽媽，我們老師今天新教了一首兒歌。”“媽媽……”

我覺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笑著聽你說發生在你身上的點點滴滴。你每一點微小的幸福，就是我莫大的幸福。記得有一次，老師給你們每人發了兩塊水果糖，你只吃了一顆，還有一顆一直裝在兜里說要留給我。可等到放學我在幼兒園門口接你時。你卻怎么也找不到那一顆糖。你急得大哭，委屈地在我的懷里蹭著鼻涕。那一刻，我多么想吃到那顆糖果，好讓我懷里的小人兒不再哭泣。兒子，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我懂得，幸福就是你深深愛的那個人同樣也愛著你，甚至他會為了一顆你未能品嘗的糖果難過地大哭。也因為愛你，所以我總是和幸福撞個滿懷。

鍋里咕嘟咕嘟地響了起來，米粒開始變得臃腫，不安分地在鍋里翻滾。空氣中已有了淡淡的米香，騰騰的霧氣洇濕了回憶，也弄濕了我的眼角。我起身見鍋里的水沒有溢出，又重新坐定，陷入了回憶的深海。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你第一天上小學的情形。那一天，我牽著你的手，走過公園的林蔭路，走過路邊的長椅，一位老人坐在那兒閉著眼，也許是在聆聽晨風吹動樹葉塞率的聲音。你在路上沒和我說話，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抬頭看我。我也不說話，此時的我或許比你還要緊張。來到學校門口，你怯怯地站到了我的身后，我輕輕地告訴你，媽媽要走了。你眼神里的不舍讓我差一點無法離開。至今我猶記得躲在角落里看著一步三回頭的你時復雜的心情，說不清是傷感還是喜悅。兒子，我陪你走到了你人生新的開端。因為愛你，所以我毅然地推開你。從此以后，這世上會有越來越多的事得由你自己完成，然后你才能長大成人。對于一位母親來說，兒子的遠走，也是一種讓人心痛的幸福。

蒸汽和著米香讓小小的廚房被暖暖的幸福擠得水泄不通。鍋里的米已經破開了花，呈現出黏稠的米特有的光澤。我又在粥里放了兩三顆蜜棗，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經到了你平時回家的時間了。但你仍沒有回來，我開始焦急起來。我走到窗前，向門口方向張望。兒子，你知道嗎，母親等待尚未歸家的兒子，是不安，也是幸福。但你是否知道，當你有一天在外忍受天寒地凍、風霜雨雪，但一想到在那個叫做家的地方，有一個人守著一鍋米粥等你回來，幸福便如同你心中的一輪太陽，抵擋你身邊的漫天風雪。

剛才放入的蜜棗已經變得異常柔軟，清清的米香挾裹著絲微的甜蜜，在空氣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時，我聽到了你在門口嘩啦掏鑰匙的聲音，接著便是你熟悉的呼喚——“媽！”。我剛才的不安瞬間化為烏有，心中又叮叮當當唱起了歌。

路燈亮了，家家戶戶的廚房也頓時熱鬧起來，滋啦滋啦的炒菜聲，孩子們的嬉笑聲，電視哇啦哇啦的聲音——這溫和的喧鬧。每一扇被燈光照亮的窗子背后，似乎都隱藏著一輪小小的太陽，不耀眼，卻溫暖而又明亮。

（山東省臨沂市沂南二中高三（4）班）

（指導教師 李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