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馬里奧

劉暢

和馬里奧的相識是在兩年前。

一天，我去一家經常光顧的外貿商店買衣服，賣貨阿姨突然問我：“能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嗎？”我笑了，雖說是單身，但總覺得還沒到需要賣服裝的阿姨幫忙張羅的地步。阿姨解釋說：“他和你一樣，是我認識六七年的老顧客了。他是土耳其人……”

“啊？我沒想過找外國男朋友，何況還是土耳其人？！”我有些愕然。阿姨說他很特別，和來店里的那些一次換一個中國女孩的外國男人不同。于是幾天后，我收到了一條全是漢語拼音的短信。他說他叫馬里奧，想約我去動物園看動物。動物園？我以為是我拼錯了拼音。在這個充滿世故的大都市，還有成年人想去看動物？也許正因為這一點，我欣然接受了這次邀請。

馬里奧看上去像是從印度電影里走出來的人物，一件白色休閑長麻衫，白色麻褲，黑墨鏡，麥色皮膚，卷頭發，身高超過1.85米。“你好，我是馬里奧。”他手里拿著漢堡包和門票，“公園下午4點關門，所以我想中午飯只能邊走邊吃，”馬里奧有些羞澀地說。

他有一肚子的“為什么”，當看到在吃肉的老虎，問我：“你覺得他吃的是什么肉？”我說：“是豬肉。”說完才想起他信奉伊斯蘭教。他溫和地笑著：“我覺得他吃的是雞肉。”“沒有這么大的雞。”我們爭論的最后竟然落在是雞肉貴還是豬肉貴。馬里奧堅持要把事情搞清楚，他看到坐在長椅上休息的大娘，沖過去就問：“請問，您認為是雞肉貴還是豬肉貴呢？”大娘被這個冒失的外國佬嚇住了，起身就走，馬里奧追著她解釋。后來，馬里奧又熱情地去問沿路的清潔工、小朋友的家長，很多人投來異樣的目光。馬里奧看到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無奈地聳聳肩。

馬里奧出生在土耳其，是家里10個孩子中最小的。哥哥姐姐都很疼愛他，定期會給他寄錢。馬里奧的哥哥在美國做石油生意，但他卻不愿意去合伙。“我不喜歡做生意的人，他們都互相欺騙。”

馬里奧曾深愛過一個比自己大7歲的菲律賓女人，她結過婚，還患有慢性病。后來，菲律賓女人不愿意拖累他，悄悄地離開了。為了忘卻這段感情，馬里奧來中國散心。“我發現這里太好了，我喜歡中國文化。”他在北京讀了碩士、博士；還在劉德華的某部影片中扮演過角色；后來開始在中央電視臺外語頻道客串主持人，并在大學里做兼職老師。即便如此，在北京生活10年后，馬里奧卻越來越覺得孤獨。

第一次見面，他就毫無保留地講了自己的所有經歷。我也坦誠地告訴他，自己不可能接受一個外國人做男朋友。他又一次溫和地笑了，聳聳肩，“我覺得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可能正因為如此，我們之后的交往一直很輕松。馬里奧的內心純凈、簡單，我曾半開玩笑地對他提起，“只要在相親網站注冊，想要什么條件的女孩子可以自己挑”。馬里奧當真了，第二天就抱著筆記本電腦站在我的樓下，請我幫助他填寫個人信息，并一再追問：“我的信息不會讓別人看到嗎？我有很多學生，他們看到了我會不好意思。”“不會的。”然而一天后，他就驚慌失措地打來電話，說自己被推到了網站首頁。

2012年年初的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這幾天過得好嗎？我在寫論文，很難寫。你認識經濟系的學生嗎？我需要幫忙。”幾天后，當我再撥打他的電話時，卻是忙音。從此永遠是忙音。馬里奧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測？還是簽證到期回國了？但即便如此，也可以通過郵件和msn聯系我。他就這樣人間蒸發般消失了，我陷入了深深的內疚。相識兩年，多是馬里奧在關心我，我甚至連他的英文全名、家庭住址都不知道。現在，他成了我最擔心和牽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