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在斗牛國

王玉　王發財

小善（化名）：夢想總有一天會照進現實

小善是國內一所一本大學的傳媒系學生，大三的時候作為交換生來到西班牙，如今來西已滿三年。剛踏上這伊比利亞半島時，19歲的小善并不清楚，今后她將面臨怎樣的生活。

“到西班牙有一段時間了，記得登機前，媽媽對我說，千萬不要想家。直到坐在機艙里看著窗外漸漸消失的地面，我這才如夢初醒，原來真的是要離開家了。

飛機大概飛了20個小時，到達馬德里機場已經晚上9點。接機的丹尼一見到我，就抱怨他在機場等了太久，長途旅途已讓我十分疲倦，只能笑笑說道，飛機晚點，這我也沒有辦法，抱歉。

從馬德里機場出來，我用丹尼的手機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之后便在他的車上昏昏欲睡，直到車行駛到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丹尼叫醒我，對我講，這就是你住的地方。我放眼望去，這條街道除了孤零零的幾排房子和房子旁邊的雜草，就再沒有別的裝飾了，而空隙處則全部都被黑暗填滿。丹尼帶我走進一棟房子，開門的是一個很漂亮的西班牙女孩，她叫克里絲，是當地大學的學生，屋里還坐著幾個與我同齡的西班牙女孩，她們都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一見我進來，幾個女孩都非常熱情地親吻我的臉頰……

這是小善剛到西班牙寫的日記，前半年里，小善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寫一篇日記，并不是為了記錄，“純粹是想說說話，哪怕自己對自己說也好”，小善笑笑解釋道，有些話不能跟家人說，怕他們擔心；也不能總跟國內的朋友們講，每個人都有自己忙的事情?！八詫憣懭沼?，抒發一下寂寞的情緒，不然就真的會抑郁的。”小善回憶道，西班牙語講不好的那段日子，真是難熬，想跟室友們多交流，卻總有不會講的單詞，有時候回去拿字典的功夫，室友就已經走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三個月，小善就像個異類寄居在西班牙室友中間。即便如此，小善仍然會在吃飯的時間準時坐在飯桌前，室友們說話時她耐心聆聽，就算沒有人招呼她，也不會中途退場，而是有人說，回屋了，大家晚安，她才走?！爱敃r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么執著，只清楚一個問題，如果我現在躲避，那么我是永遠也融不進去的?！?/p>

如今三年過去，小善早已和她的西班牙室友們打成了一片，西班牙語也說得可謂“地道”，她和室友們一起去fiesta （聚會），一起去跳舞，一起去旅游，等等。回想剛到西班牙的日子，小善說，如果不是當初她的“執著”，也許如今的生活并不如現在這么美好。小善還說，她曾經有過很多很多的夢想，有些夢想實現了，比如融入當地人的圈子；還有一些夢想有待實現，比如當一名旅游記者?！拔視^續努力的，總有一天夢想可以照進現實！”小善自信地說道。

小楊（化名）：留西六年，文化差異最難消除

回憶在西的這六年，小楊感慨最多的是，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選擇出國。

這么講并不是因為小楊在這六年中碌碌無為，恰恰相反，她的例子可以作為留學生的典范：小楊操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除去夾雜的“中國口音”，均與西班牙人無異。她高中畢業便來到西班牙，從本科到碩士成績一路優秀，如今已經任職于一家著名的西班牙企業。

然而，除去光鮮的外表，小楊坦誠說道她過得并不快樂?！皠傞_始過來的時候也是滿懷期待的，”小楊回憶到，“那時候我是在西班牙的一個著名的海濱城市，馬拉加。對我來講一切都是新的?！眮砦鞯那皟赡?，小楊的生活大部分被學習占據，西班牙的本科是最難讀的，更何況她偏偏又選了一個難中之難的專業——西語文學。經過四年的刻苦努力，小楊以優秀的成績按時畢業（在西班牙，讀本科按時畢業的人數非常少，即便是西班牙人，都沒有幾個可以做到按時畢業）。結束了本科的學習后，小楊報考了馬德里一所著名大學的碩士，很快一年的碩士讀完后，學生生涯也就到了尾聲。小楊面臨一次重要的選擇，留還是不留？

留，留在西班牙繼續工作，當時已經有幾家企業向她伸來了橄欖枝。不留，回到國內，成為一名“海歸”，一切都茫然未知?！捌鋵嵶x完碩士后，我就不太想留在西班牙了，”小楊說道，“五年多的青春，除了西班牙語講得還不錯外，幾乎沒有留下什么，連旅游都很少去，不想繼續消耗下去了?！钡?，迫于父母的壓力，小楊還是選擇了留在西班牙工作。

“平心而論，這份工作的工資還是可以的，”小楊坦言，由于她會講中文和西班牙文，再加上又有碩士文憑，工資的待遇在西班牙這個目前面臨經濟危機，大量人失業的狀況下，都是高于一般水平的?！叭欢?，我不快樂?！毙畹诙瓮侣侗^情緒?！斑@邊工作很悠閑，每天只有八小時，加班的情況很少出現，因此，相對于學生時期，我一下子有了大把的空閑時間，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排了?！?/p>

小楊自小成長在國內，即便在西班牙待了六年，除了偶爾嘗嘗鮮以外，小楊依舊不能接受以西餐作為主食，“這一輩子我都接受不了除中餐以外的食物。”小楊說道。

文化差異不僅體現在吃上，還有娛樂活動。西班牙是足球大國，總是有大比賽，那些練習賽就更多了，而西班牙無論男女老少，都是球迷。只要一有比賽，無論什么規模的，酒吧就坐滿了看比賽的人。小楊起初為了跟西班牙人搞好關系，當過一陣“偽球迷”，然而漸漸地，小楊便覺得厭煩了?！拔以趪鴥雀揪筒豢辞?，身邊的小姐妹們也沒有喜歡足球的，可以說，我對足球根本提不起任何興趣?！辈粌H如此，小楊也不喜歡西班牙的電視劇?！鞍俜种耸际敲绹?，然后用西班牙語配音，我在國內的時候都是聽原聲的，要知道如果有了配音，味道就變了?！毙钫f，即便是在海外，國內的比較熱門的電視劇她還是一集不落地都看完了，比如《奮斗》、《蝸居》、《北京愛情故事》、《甄嬛傳》等?，F在對小楊來講，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婚戀問題。小楊19歲踏上西班牙這片土地，如今已經25歲了，按照國內的標準，已是第一年踏入剩女的行列了?！艾F在只要我一打開微博，就會跳出國內同學結婚的消息，壓力很大啊。”小楊說，她日后想嫁的那個人，還要是個中國人，“老外和我們的思維方式不同，在一起很難溝通的，我身邊就知道幾個嫁給當地西班牙人的例子，她們過得并不像我們想象中那么幸福?！币虼耍F在的小楊正在考慮，辭去高薪職位，回國發展。

“即便一切重新開始?！毙顖远ǖ卣f道。

小袁（化名）：“被留學”，數著日歷過日子

小袁剛來西班牙不久，就讀于馬德里的一所大學碩士研究生。與一些留學生不同的是，小袁是“被留學”。國內西語專業畢業，父母考慮到小袁前途，于是決定讓他再來西班牙深造。但是，就小袁本人來講，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我不想出國，這里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毙≡趩实卣f道，“我每天都在盼望回國?！弊詮奶ど衔靼嘌赖牡谝惶炱?，小袁就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興趣，至今已有半年，小袁卻依然過著“國內的生活”：白天睡覺，晚上一兩點鐘等著國內的朋友們起床，開始聊天視頻打游戲。

小袁說，他這種情況不是個例，一般來講，來到西班牙的中國學生，都是來自中產家庭，成績并不是很突出（因為西班牙不如英美給高額獎學金招攬人才），西班牙低廉的物價使得他們沒有經濟壓力，也沒有升學壓力，因此不覺得留學是一次很寶貴的機會。他們大部分和小袁是“被留學”的?！斑^一天算一天，一年后我們就可以回國了。”小袁說道。

小袁講，跟他一起過來的學生中，出現很多“速食愛情”。所謂速食愛情，就是兩個人覺得對方還合適，看得過去，就迅速在一起，甚至同居?！捌鋵嵕褪菫榱讼拍?，互相有個伴，畢業后大家就各奔東西?！毙≡毖圆恢M，“因為現在的生活實在是太空虛了?！?/p>

在這種氛圍下，小袁和幾個中國同學開始了夜夜笙歌，黑白顛倒的生活。然而，這種生活并不快樂。小袁清楚，他肩上擔負著父母的期望，每次與父母視頻，小袁都會提前將他滿是酒瓶煙頭的桌子收拾干凈，當被問到學習情況的時候，小袁強打著精神，告訴父母自己每天都很努力?！昂枚啻伟职謫栁?，學校里有沒有小測驗，成績如何，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那一段時間，我幾乎沒有到學校去，我已經做好了缺勤掛科的準備了?！?/p>

小袁打起精神，準備振作起來，好好學習。然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的這份“堅定”也只持續了一兩個小時，便被同伴拉去打游戲，繼續黑白顛倒的生活?！霸谶@半年中，我不知道自己反思了多少次，堅定了多少次學習的決心，但是都失敗了。我在這里感覺很空虛，只有打游戲可以暫時讓我的情緒緩解一下?！?/p>

小袁這樣形容這種寂寞：就像是黑夜籠罩著大地，一點點將一切吞噬，看不到光亮，又好像處身于一片漆黑中，找不到方向。而這種感覺，非有過留學經驗的人是不能體會的?！皣夂蒙胶盟眉拍?，國內好臟好亂好快樂?！毙≡瑹o奈地說道。

“斗牛士”戰斗著

從整體看來，西班牙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留學國家，拋開教育質量不談，光一年四季充足的陽光，就足以羨煞其他國家的留學生。更何況它不像英國連日霧氣連連，烏云密布；也不像法國一到夜晚就仿佛“宵禁”一般，街道上人影罕現。它有自己的傳統文化，拉丁血統使得整個國家充滿了激情。

但是留學畢竟不是享受，求學這條路很艱苦，布滿荊棘，充滿辛酸。于是，在這個以斗牛著稱的國家里，僑居著一群特殊的“斗牛士”，他們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有些人掉隊了，有些人卻是一直昂首闊步，不畏艱險地前進著，戰斗著。而堅持下來的人，最終可成為真正的主宰自己命運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