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偉男 千秋雄鬼

辛涵

翻開《鐵軍詩韻》，朱克靖同志的《絕命詩》如電光火石般躍入眼簾：

古 風

此身早許國，被賣作楚囚。

壯士非無淚，不為斷頭流！

一顆為民心，萬古終不泯。

身心獻黨國，一死何足愁。

朱克靖！不就是電視劇《新四軍女兵》中那個高大威猛、儒雅倜儻的戰地服務團團長嗎？不就是協助陳毅三進泰州打通新四軍東進道路的那位練達老成的干才嗎？他怎么會身陷敵人囹圄呢？查尋史料方知：1946年6月，國民黨軍向解放區大舉進攻，原來投機歸附新四軍的郝鵬舉首鼠兩端，圖謀叛變。為了向蔣介石邀功，郝竟無恥地將在郝部工作的新四軍全權代表朱克靖等人抓獲并火速解送南京。

朱克靖初入獄，國民黨軍政要人一時如過江之鯽，紛紛來探監，他們以同鄉、同學、北伐“袍澤”等身份，游說朱克靖改弦易轍。朱克靖凜然回答：“叫我死，叫我回家種地則可，讓我罵共產黨，為國民黨宣傳，是癡心妄想，我的歷史和地位，已決定了我今后的命運。”

蔣介石也分外器重這位北大才俊，三次在總統府請朱克靖吃飯，并許以高官厚祿。朱不為所動，對蔣說：“我有兩個生命，一個是肉體生命，一個是政治生命，我寧愿犧牲我的肉體生命。我為共產主義理想奮斗了大半生，我不能犧牲我的政治生命。”朱克靖反詰蔣：“如果蔣先生處于我目前的境遇，將如何選擇？”蔣介石不無尷尬地說：“我肯定和你一樣，忠實于我的政治生命。好吧，你我這是最后一次談話了。”

從蔣的話中，朱克靖已讀出殺機，但他坦然面對。他每天讀書看報，從國民黨報紙中分析解放戰爭的形勢。他滿懷勝利豪情地對難友說，江南很快就要解放了。

激情燃燒令他竟夕難眠，他在逼仄的斗室來回踱步，寫詩填詞以抒發壯志：“伏櫪托驊騮，不為恩仇，江南春意可全收。棋局從容經此日，宿愿方休。”詩中用“伏櫪”老馬比喻身陷牢獄的自己，用陳毅當時騎的棗紅色馬“驊騮”喻陳毅，表達了寄希望于我軍解放江南以慰平生的宏大宿愿。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深夜，透過獄中鐵窗，仰望天穹皎皎霄月，朱克靖兒女之情油然而生：“風雨打牢墻，南冠客思長。寄衣人不見，日日依囚窗。”“我生君所依，我死君所泣。良侶須自擇，兒女當教齊。”在詩中，他抒發對親人的思念，淡定地對妻子交代后事，要妻子在他死后自擇“良侶”，要妻子將兒女教育成人。“教齊”，筆者揆其意，當為朱克靖對子女的殷切希望，希望他們將來“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繼承父親的遺志。

1947年秋，風雨晦瞑中，朱克靖像戰場上的勇士，“一手持著信仰的盾牌，一手揮砍著意志的寶劍”，（重慶渣滓洞烈士蔡夢慰《黑牢詩篇》中詩句。）從容就義。他被特務在一輛救護車上秘密勒殺。

今年清明，筆者陪同武漢的堂弟去雨花臺祭掃他的舅舅——1928年犧牲在雨花臺的南京地下黨負責人孫津川。在烈士紀念館，筆者找到了朱克靖的遺照，并默默向他致敬。管理人員告訴我，由于年代久遠，烈士骸骨所在已不可考。也許，英靈已化作梅崗上紅梅千株，抑或仍縈繞在那含著淡淡幽怨的丁香枝頭，山間那幾株爭春早開的杜鵑，庶幾就是烈士英魂鐘靈毓秀所致。不過，有一點無可置疑：如今大地春回，萬象更新，烈士宿愿夢圓，中華民族正在向著更加宏偉壯麗的“中國夢”奮進，朱克靖定已安靖含笑臥于這美麗的人間四月天。 （責任編輯 祝新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