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牽著你的手，慢慢走

蔡玲

夜深了，女兒的房間傳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每到學期末臨近考試，女兒似乎就支撐不住，身體總會出點狀況。昨晚已經咳嗽了一宿，今早去看了醫生，吃了藥，仍不見好轉。真讓人揪心。

還過三天就要期末考試了，我真擔心女兒的身體，擔心接下來的期末考試。

女兒剛剛過了八歲的生日，回想這八年的時光，真是感慨萬千。

我和先生晚婚晚育，因為工作忙，無暇照顧孩子，這八年的光景里，家中前前后后就請了十個保姆。也許是先天不足，也許是飲食沒有調理好，女兒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值得安慰的是，小家伙出生六個月就開口講話，小眼睛滴溜溜地到處觀察，不少朋友夸女兒機靈。女兒在幼兒園倒還爭氣，在歌唱比賽、模特表演、講故事比賽中都獲過獎，幼兒園的老師還夸她有靈氣。

在女兒讀幼兒園大班的時候，我白天忙著畢業班的工作，晚上忙著寫研究生畢業論文，除了哄女兒睡覺時帶她背唐詩外，沒有刻意為她作其它的入學準備。也許是高估了女兒的能力，我沒有想到女兒的小學生活會過得那么驚心動魄。

女兒在班上年齡偏小，個頭也最小，她似乎還背不起那個半人高的書包。在入學后的一系列考試中，她落在班級的后面。有一段時間，她會莫名其妙地肚子痛，痛得滿頭大汗。還有一次，她突然右腿不聽使喚，走路一瘸一拐。一次寫作業時，她突然停下手中的筆，說好難受，我于是緊閉家中的門窗，任她尖叫。一年級的上學期，六一兒童節上，班上第一批同學加入了少先隊，女兒的三個好朋友（從幼兒園一起升入小學同一個班）都光榮地站在主席臺上，戴上了鮮艷的紅領巾。那天晚上，女兒說睡不著，我知道她有心事。她終究是憋不住，湊在我的耳邊對我說：“媽媽，今天我看到我的好朋友戴上紅領巾，當時我真想哭。”

平心而論，女兒學校的老師真的很敬業，很負責，放學后常常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組織成績不好的學生進行補考。同為老師，我很理解她們的無奈。上學期期末考試，女兒語文96.5分，位居全班倒數第三名。在評語手冊上，女兒的學習能力被評定為“優良中差”四個等級中的“中”等。那些倒數的名次一次次地刺激著我的神經，似乎摧毀了我對女兒的美好憧憬。我甚至在心中想：我和先生都不差，憑什么孩子就比別人差呢？

為了不拖班級平均分的后腿，也為了挽回一點自己的面子，我開始效仿別的家長，開始給孩子找補習班，開始讓女兒多做練習。于是，孩子的戶外運動時間越來越少。女兒的小臉蛋看起來更小，臉色越來越蒼白。

可能是考試成績不理想，也可能是孩子確實很累，孩子回家寫作業很磨蹭，別人一個小時能完成的作業，她可能會磨蹭兩到三個小時。為了她的學習，我會失去耐性，我會情緒失控，家中的氣氛有時很緊張。有一次，女兒在房間悄悄對爸爸說：“爸爸，你為什么不娶一個溫柔一點的老婆？”孩子爸爸的回答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當時內心的痛楚。等女兒從房間出來后，我沒有搭理她。過了一會，女兒撒嬌地說：“媽媽，你今天陪我睡覺，好嗎？”我故意撂下一句：“你不是問爸爸為什么不娶一個溫柔一點的老婆？你不是想爸爸換一個老婆嗎？”女兒馬上應變：“沒有啊，我只是問爸爸，為什么你娶的老婆不溫柔？”我的心中一愣，七歲的小家伙對語言這么敏感，能體會這么細微的語義差別，憑著語文老師的直覺，我感覺她是能學好語文的。既然這樣，暫時的語文考試成績落后又有什么關系呢？

那天在女兒的學校門口等著她放學，遇到一位老先生，他坐在一大堆書畫作品展板旁邊，氣定神閑。我便和這位先生聊起書法的事。突然女兒從后面抱住我的腰。老先生讓女兒伸出右手，凝視了幾秒鐘后，他一字一頓地說：“這孩子學習一定很好。”女兒本能地把目光投向我，顯得有些尷尬。我幽幽地說了一聲：“正努力呢！”這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牽著女兒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問女兒：“那位老先生怎么一看你的手就判斷你的成績好？”女兒說：“因為他看到了我的‘好字繭特別大。”回到家，女兒開始寫作業。寫到一半，女兒突然揚起她的右手中指，說道：“媽媽，給我的‘好字繭拍個照吧！”我欣然答應，“卡擦”間完成。突然發現，女兒今天的字寫得特別認真，寫得特別工整。我把女兒的‘好字繭和作業照片放在微信上，朋友們紛紛夸獎女兒的字寫得好。我想，其實每一朵花都有屬于自己的美麗。孩子需要鼓勵。

翻開女兒上學期的評語手冊，看到女兒在“自我評價”一欄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我已經在堅持了。我的心一震。不禁想起了那個故事：上帝給我一個任務，叫我牽一只蝸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太快，蝸牛已經盡力爬，為何每次總是那么一點點？我催它，我唬它，我責備它，蝸牛用抱歉的眼光看著我，彷佛說：“人家已經盡力了嘛！”我拉它，我扯它，甚至想踢它，蝸牛受了傷，它流著汗，喘著氣，往前爬……

哦！我的小蝸牛，你已經很盡力了，只是因為現在的你還走不快，只是因為別人走得太快。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和別人比較，從今天開始，我要放慢我的腳步，合著你的節拍一起去走過春秋。

夜更深了，女兒的咳嗽聲終于停息了。寶貝，媽媽想親親你，想告訴你：別怕，孩子。就算你永遠沒有別人走得快，你也可以有你的精彩。無論怎樣，媽媽永遠愛你！

每一朵花都有屬于它的花期，每一朵花都有屬于自己的美麗。我的小蝸牛，讓我牽著你的手，慢慢走。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 蕭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