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貴的雨傘

李志浩

黃昏的時候，開始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快就寥寥無幾了，于是我想關了小雜貨店回家，忽然有一男一女飛奔進來，像一對落湯雞。他們不是買東西來的，而是來躲雨的，我不忍生硬地趕走他們，就順手拿張報紙來看。

這一男一女無疑是情侶了，但給人的感覺并不是很般配。女的長得白凈溫柔，看上去有些心事。男的一進門就憨笑著朝我點頭，應該是向我表示歉意吧，他長得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也很簡樸，第一眼就感覺他應該不是個城里人。我斜視了他們一眼，發現他像護花使者一樣，正幫她整理被雨淋濕的衣服和發辮。

天色越來越暗了，雨也越來越大了。女的朝男的說：“要不你去買把傘吧！”“俺就剩兩塊錢了，只夠坐車的了。”他的聲音朗朗的，不帶一點羞愧，像穿越空氣的清脆鼓點。女的轉身略遠一點避開他，望著門外淅瀝瀝的雨水，不再說一句話。

“大哥，能借給我一把傘嗎？”男人微笑著走向我。我不好意思拒絕他，從店鋪的拐角處尋到一把傘給他，雖然舊了點，但足以擋風避雨。沒想到，他朝我的柜臺里注視著，指著一把透明傘說：“大哥，俺想要這把，能不能賒賬，明兒再還你錢，您信俺！”他的態度很誠懇，也有一些激動。不知怎的，我將傘從柜臺取出，遞到他手中。他喜出望外，激動地說：“謝謝大哥啊！那俺們走了，明天再來。”當他撐起傘和那女的沖進雨夜的那一刻，女的回頭望了我一眼，我感覺她的眼神里裝著的不是感激，而是驚訝和不解……

第二天，他果然如約來我的小店還錢，還一把握著我的手不放：“謝謝您，大哥！”我看到他眼睛中隱含著淚光，覺得很奇怪，很不解。我便問：“昨天你為什么非要一把新傘？”

“那把傘不是透明的嘛，就像俺對她的心。俺只是想給她最好的傘。”

原來他是一個建筑工地上的農民工，而她是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學生。一次網上邂逅，通過了解，兩人萌生愛意。事情就那么簡單，但現實的距離讓這段感情陷入無望。他執著、單純、熱烈，她也愛他，卻因現實陷入了矛盾和迷茫。然而，他說那把雨傘給了他們希望，一個新的起點。“她說，大哥的傘讓她看到人在利益之外，還有別的真誠的東西，讓她心里豁然開朗。”他手舞足蹈地說著，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看過許多的文藝電影，也讀過許多虛構的愛情小說，在這玫瑰泛濫、愛慕虛榮的生活里，一把雨傘，真的能把兩只世俗地位相隔遙遠的手牽到一塊兒嗎？我感動地想著，執意不肯收他的傘錢，想送給他做個留念。與他握別時，我看到門外大樹下，那個清純的女生正在左顧右盼。那一刻，天空湛藍，白云浮動，我的心里，流淌著一汪清澈的水，水上載著滿滿的祝愿。

我賣過無數把雨傘，而那次我送給他們的那把透明雨傘，一定是最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