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
圓圓的月亮把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圣莫尼卡灣的海水照得亮光閃閃。海洋生物學家喬·邁斯特列帶著他14歲的兒子大衛來到這片水域,他們想潛到水下25米的“阿伐朗號”——30年前沉沒的鐵殼蒸汽船上去捉龍蝦。
大衛剛剛考取了潛水執照,神氣十足地站在船上。他把1米長的網袋掛在黑橡膠潛水衣的鉛錘帶上,讓父親檢查了壓縮空氣罐,然后揮揮手,從船邊翻身下水。喬也跟著下去了。潛到21米深度時,在水下微弱的光線中,他們看見了“阿伐朗號”扭曲的殘骸。在船身左邊,厚厚的鐵板上有幾個15厘米見方、形狀不一的破洞。他們用手電筒照進去,里面一群龍蝦驟然見到強光,慌忙四散竄逃。喬想,在這里捉龍蝦,收獲一定不錯。可是,他回頭望一看,一直未離開他視線的大衛卻不見了人影。
大衛此時正在追蹤一只龍蝦。他在船頭附近進了一個大約50厘米寬的洞,側身游過彎曲的過道,來到一處約6米長的狹窄地方。那里到處是倒塌的龍骨、橫梁,還有一塊塊銹鐵和塌毀的艙壁。
他捉到一只龍蝦,一邊小心地不讓龍蝦的長刺把他的手套刺穿,一邊繼續尋找,想多捉幾只一并回去交給父親,省得來回再跑耽誤時間。在潛水船上時,父親提醒過他只能在水下逗留18分鐘,他們的空氣罐無法維持更久。可是,有兩只龍蝦逃走時忽然撥起一蓬鐵銹,把他的視線弄模糊了。他轉了個身,攪起了更多的鐵銹和沉渣,讓他迷失了方向。
喬追尋著兒子,也來到了船頭那個50厘米寬的洞外。他疑惑地審視著那個洞,又用電棒向洞里照,看見的卻只是污濁的水。空氣罐上的時間裝置告訴他,他們在海底已經13分鐘了。他打了一個哆嗦,心想:“出來吧,孩子,該走了。”又過了1分鐘,喬沉不住氣了。他十分清楚,孩子在興奮的時候用氣比較快,大衛背的那個2.3立方米的空氣罐很快就會用完,到時會因空氣用盡而溺斃,他決定進去看看。
然而,剛要從洞口鉆進去,空氣罐就卡在了洞頂,令他動彈不得。喬又推又拉,卻無法掙脫。他一下子慌了手腳,便用力地推拉,由于吸氣太急,每換氣一下就耗掉了他更多的壓縮空氣。氣流減弱了,他仍卡在洞口。“這樣下去會徹底完蛋的!”他孤注一擲,伸手向后撥開左肩上方的一個閥門,放出了200千克空氣。他猛一使勁,從洞口退了出來。但他也知道,留存的空氣用不了多久了。
他離開洞口,沿著幾乎垂直的船身往上方游去。忽然,他聽到了兒子清晰的呼救聲:“爸爸救我!我出不去了!”喬心中一陣寬慰。他從甲板上一個15厘米寬的洞口向內望去,在電棒照著的混濁的水中,他看到一些發亮的東西——那是大衛的潛水衣!其實,兒子離他大約只有半米,只是兩人之間隔著兩厘米半厚的鋼板。
原來,大衛捉到龍蝦后誤進了一個角落,頭鉆入了一個60厘米的三角形氣阱,那是他呼出的氣泡在船頭頂端積聚而形成的。他知道自己的空氣不多了,就把咬嘴拿開,用力吸入困在氣阱里的空氣。這種氣的二氧化碳含量很高,但至少短時間內還會有些氧氣,吸這種氣可以節省他自己空氣罐內剩下的氣。當他檢查氣壓計,發現罐內的空氣已經降到90千克以下,大概還夠兩分鐘時,恐懼地大叫起來。
喬含著咬嘴喊道:“往下!洞口在下面!”可是聲音在水中模糊難辨。他看見兒子轉身過來,便伸手進洞,指著下面的出口。他感覺到兒子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手向下移動,摸到了他往下指著的手指。大衛立即明白了,他放開爸爸的手,摸索著船的橫梁,向下游去。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因為過度恐懼,大衛的肌肉抽搐起來。他只好再回到氣阱處,拿掉咬嘴,用力吸那里帶有金屬氣味的混濁空氣。“爸爸!救救我!我被困住了!”他再一次大叫起來。
本來已經來到出口的喬卻不見兒子出來,便把電棒取下來卡在一個裂縫中給兒子做燈標,自己摸黑沿著船身再往上游去,憑著記憶和經驗找到了剛才那個小洞。他到的時候剛好聽到了大衛的呼喊,就伸手進去碰了碰他的腰,再次向下指去,他希望兒子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空氣繼續減少,壓力計已向零降去。他想:“要是大衛這次還找不到洞口,我們就死定了。”
隨后,喬又向下游到出口處,跑在電棒燈標附近等候。他再吸氣的時候,空氣調節器噴出了最后一陣氣泡——空氣沒有了。
他緊咬著橡膠咬嘴,不讓身體自然反應地喘氣。他的心搏仿佛在計算著秒數。一……二……三……他閉著氣,注視著洞口。就是死,他也要等著兒子出來。
大衛的頭鉆出了洞口!喬的心由于激動而哆嗦。他伸手去拉兒子的肩帶。而大衛的空氣罐發出一聲尖響,卡在那里不動了。大衛用力拉扯,喬也用盡全身的力拽他。金屬刮擦,又卡住,再松脫,……最后,大衛終于進了他的懷里。
喬把兒子摟在胸前,把他們沉重的鉛錘腰帶扣解開讓它沉下。然后雙腳一蹬,拼命用蛙鞋踢水,向水面沖去。
喬的肺亟需空氣,他的潛水電腦閃出了減慢上升速度的信號。可他顧不上了,為了性命他必須沖刺。
他們向上升,水壓不斷減低。現在喬的空氣罐比四周海水的壓力高,噴出了最后一點空氣。喬吸了進去,神志清醒多了。他又踢腿又拼命呼氣,以免肺因壓力下降而爆裂。
父子二人終于浮出了海面。他們移去咬嘴使勁呼吸。深呼吸三次后,喬把大衛的面罩扯下來——他看見兒子滿臉都是開心的淚水。
兩星期后,大衛在一篇作文中寫道:“我今天能活著,是因為父親寧愿犧牲他自己。他使我認識到,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你所愛的人。”
(摘自《新疆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