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念遠行的巾幗領袖黃啟璪

東方鶴

人物簡介

阿），女，漢族，祖籍重慶，1933年11月23日出生于湖南常德。1952年加入共產黨。是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新時期婦女運動優秀的領導者，中國共產黨第十五屆中央委員，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全國婦聯原第六、七屆副主席、書記處第一書記、黨組書記。

2000年12月28日，從清早到傍晚，天都是陰沉沉的，刺骨的寒風還不時卷落幾片雪花。

公務之中，突然呼機響了。是全國婦聯原副主席、書記處第一書記黃啟璪同志的呂最善秘書傳呼，心里驟然格登一下：難道黃啟璪同志……我懷著十分不安的心情要通呂秘書的電話，對方傳來哭泣聲。我頓時一陣暈眩，不愿聽到的噩耗還是降臨了。最善同志哽咽著告訴我：她走得十分安靜，沒有一點痛苦。我強抑著眼里的淚水在心底吶喊：“她也不應該再受痛苦的折磨了，病魔給她的痛苦已經夠多的了！為什么好人總有那么多的磨難？為什么癌癥這個惡魔總是死纏著好人？”我不禁望了望天空，天依然陰沉沉的，還不時飄著雪花。天，應該哭。

我認識黃啟璪同志已經有好幾年了。但面對面的長談只有一次，那還是不久前在她的病房里。幾年前第一次見她，是因為她來看望張愛萍老將軍，我作為張老身邊的工作人員，負責接待，也未通報姓名，只是在旁邊做些服務性的工作。她誠摯、和善、純凈的笑容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對老將軍夫婦，她微笑著問候，微笑著談她到西藏調查了解的情況，微笑著談全國婦聯在全國開展“巾幗建業”活動的情況。臨告別時還微笑著對我們工作人員說：“感謝你們的辛勤工作。看到張老及李大姐的身體這么好精神這么好，我很高興。這應該感謝你們！”遂微笑著和大家一一握手。

突然想到雨果的“笑，就是陽光”的名言及卡耐基的箴言：“微笑，它不花費什么，但卻創造了許多成果。”

此后，她又來過幾次，總是那樣真誠的微笑。

此后，她每次出現在電視上，也總是那樣純凈的笑容。

后來，聽說她住院了。不久，就動了手術。我很想去看看她。我堅信病痛是奪不走她的微笑的。

6月初的一天，張老的夫人讓我看一封信及厚厚的一疊打印整齊的材料。信是黃啟璪同志在病房里寫來的，內容是讀《張愛萍傳》后的感想。信中寫道：“我終于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讀完了一遍，受到很大的教育、啟迪、激勵和震動。有時候我讀得淚珠漣漣，有時候又熱血沸騰……”信后還特別寫道：“請代我向作者表示感謝！”這對一個重病在床的人是多么不易呀，而對于作者的我來說，是多么難得的鼓勵和慰勉啊！

1987年，時任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軍委副秘書長的張愛萍將軍視察四川省內的國防科技單位，之后回到闊別58年的故鄉祭掃母墓，后又視察老山前線。時任中共四川省委秘書長的黃啟璪全程陪同。《張愛萍傳》中記述了這一段。但是忽略了黃啟璪一路上專門用一個本子記錄張老沿途的活動及講話內容。13個春去秋來，工作變遷，黃啟璪一直精心地保存著這個記錄本，直到看完《張愛萍傳》。在她接受第10次化療后，即從這個記錄本里將張老的講話一篇一篇抄出來，請秘書打印好隨信送給張老以作紀念。

我看到的這厚厚的一疊材料，就是啟璪同志整理好的張老講話。不僅詳細準確地展現出張老的活動歷程、心靈軌跡，而且具有很強的史料價值。我后悔在寫傳之前沒去采訪黃啟璪同志。這不能不說是個缺憾。可是，黃啟璪同志的信中絲毫沒有這方面的埋怨，有的倒是對作者的感激和稱贊。由此，我似又看到她那純凈的笑容。

黃啟璪同志陪同張老在老山主峰看望我軍指戰員時，張老3歲的小孫子牛牛也隨同前往。黃啟璪同志帶著他同老山前線我軍將士共進野餐，還特地為這個娃娃碰杯、干杯。13年后，病床上的她在這封信里還寫道：“可愛的小牛牛好嗎？我還希望有一天能再與他干杯哩！”誰又能說沒看到這病房中的微笑呢？

感激、欽敬、自責等情感，加之“恨不一識韓荊州”的愿望，使我下決心要去醫院看望她。于是便撥通了她秘書的電話。最善同志告訴我：黃啟璪同志也很想見見你，她說可能見過你，但對不上號，在讀《張愛萍傳》的過程中，多次談到你。只是她目前正作化療，等她化療稍稍恢復時再請你來吧。當我談到對黃啟璪同志病中寫信的感激時，最善說：她可認真了，讀完《張愛萍傳》之后，還給八一廠、中宣部的同志寫了推薦信，之后又專門請八一廠的同志來病房談改編《張愛萍傳》的事情。

黃啟璪同志給八一廠的信是寫給八一廠原廠長王曉棠將軍“并請轉八一電影制片廠負責同志”的，信中說：“我今天給你們寫信，是想表達一個強烈的心愿和建議。最近，我有幸在醫院里讀了新出版的《張愛萍傳》，使我深受教育和震撼。”接著以大量的篇幅介紹了“傳”中張老的主要事跡和突出貢獻。之后又說：“我寫了以上這些，目的是想請八一廠的同志們閱讀研究《張愛萍傳》，并建議與原作者合作，編寫一個電影或電視劇本，如果劇名能叫《神劍將軍張愛萍》更好。”

4月12日，她又致信中宣部副部長劉鵬。信中說：“我今天寫信給您是希望您能建議團中央等單位在正在開展的群眾讀書活動中，將此書作為重點推薦書目，并通過報刊更好地宣傳介紹。”接著又重點介紹了“傳”中張老的突出業績及“傳”的特點。最后又強調：“書中既寫了張老的不朽功績，也寫了他曾有‘貽誤軍機、‘勝中受挫等失誤，特別寫了他自身如何從總結失誤的教訓中不斷加強學習，奮發前進，這些，廣大干部和廣大青年都可以從中受到深刻的啟迪。”

4月l3日，她又在病房里約見了王曉棠及作家王晨，商談把“傳”改編為電影或電視劇的問題。王曉棠對她病中的致信及建議深表感謝，說“很受教育和鼓舞”，之后談了把“傳”改編為電視劇的設想和計劃。啟璪同志卻說：“應該感謝你們，你們為精神文明建設在做一件大好事、在做貢獻。”接著又談了把“傳”改編為電影或電視劇的意義及設想。其中說道：可以利用現成的資料，如“兩彈一星”的新聞記錄片及張老各個歷史時期的照片，還可以用旁白的方式表述一些過程及鏡頭難以表現的事情。最后再三表示：“我是外行，說這些僅供你們參考。”王曉棠激動地說：“這哪是外行，這全是行家之見，而且站得高看得遠。我們開始改編時，請您做這個片子的策劃人，實際上您已經在做總策劃的工作了。”黃啟璪同志仍是微笑著說：“我只是想盡點責任和義務。”

4月26日，她又讓秘書詢問劉鵬同志接到信后的反映。劉鵬因公外出。其秘書回答說：“劉鵬同志收到黃啟璪同志的來函后，很受感動和教育，對黃啟璪同志病中還堅持讀書，不忘對廣大干部和青少年進行讀書教育、推薦好書敬佩不已。劉鵬同志當即將黃啟璪同志的信函原件轉給了劉云山副部長，一份做了批示后轉給了團中央第一書記周強同志，同時還親自打電話給周強同志，建議將《張愛萍傳》作為團中央開展的青少年新世紀讀書計劃的書目。”黃啟璪同志欣慰地笑了，笑容中透出燦爛。

其實，她對此書的推薦，遠不止上述幾封信，她在讀書的過程中，就囑全國婦聯辦公廳趕快去訂購。讀了此書之后的半年多時間里，凡來探視她的，她都向其熱情推薦。其情真真，其言切切，無不讓人為之動容。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她與張愛萍沒有特殊關系；對作者，她還不知其人。準確的解釋應該是“一流之人，方識一流之善”，“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需”。她是想讓更多的人臉上、心頭都充溢著微笑，讓我們的祖國在微笑中繁榮昌盛。

由此，我對她就更加欽敬不已，更想去看望他。常在心里默默地祈愿她化療后的痛苦和虛弱早早退去。

7月28日，突然接到呂秘書的電話，說黃啟璪同志出了本書《春天的信息》，她親自簽了名送給我。捧著這長達73萬字的巨著，如獲至寶，在她工工整整并謙言“敬請”和“雅正”的簽字上注視了良久。扉頁上是她的一幅正面微笑著的照片。這是她特有的微笑。在書前的25幅照片里，無論是在祖國邊陲村寨的婦女兒童之中，還是同國家領導人在一起；無論是主持少數民族的座談會，還是出席國內國際重大會議，她都那樣的微笑，沒有絲毫的做作和虛飾。有的是完完全全的真誠和純凈。

這部文集選錄了黃啟璪同志自1983年來，特別是在擔任全國婦聯副主席和書記處第一書記后，撰寫的具有代表性的文章、所做的報告、講話和部分訪談錄。從文集中我看到了我國婦女運動近年來蓬勃發展的景象：國家頒布實施了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制訂了《九十年代中國兒童發展綱要》和《中國婦女發展綱要》，成立了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成功地舉辦了聯合國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和“非政府組織婦女論壇”，在全國普遍開展了“雙學雙比”、“巾幗建功”及“五好文明家庭”等活動；婦女基層組織建設不斷加強，女性人才茁壯成長……正如全國婦聯前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陳慕華同志在該書的序言中所講：“回顧婦女運動十年所走過的路程，我們不會忘記六屆、七屆書記處和黃啟璪同志為之付出的心血。”從文集中我還看到了黃啟璪同志深入基層，進貧困山村、看發達沿海、走邊陲村寨、上雪域高原的深深足跡。她走到哪里，就把微笑帶到哪里；走到哪里，就把微笑留在哪里。字里行間洋溢著她對祖國對人民對婦女兒童的摯愛，字里行間也閃爍著她博學、勇敢、智慧的光華。

也就在我沉浸在這光華和微笑中的時候，呂秘書通知我：“黃啟璪同志想明天見你，看你有沒有時間？”這樣的領導，又在病中，還想到征求一個渴望晉見者的意見。激動之余我請教呂秘書：看望她帶些什么為好？一是要表達我對她的敬意，二是有利于她的康復。當時我曾想過，為了我所尊敬者的愉悅和康復不惜千金。可是，呂秘書告訴我，黃啟璪同志最反對來看她的人帶東西，她連花籃都不讓送，說那是浪費，她認為能說幾句心里話最好了。

8月11日9時，我懷著崇敬的心情走進了黃啟璪同志的病房。黃啟璪同志竟扶著沙發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依然洋溢著那純凈的微笑。我向她敬了個軍禮。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感謝你，寫了本好書！”我說：“那是因為張老傳奇的經歷、偉大的人格和巨大的貢獻，我只是如實地記述下來罷了。”她說：“張老確實是位了不起的革命家，但如果沒有人寫或寫不好，也不會產生這么好的效果。”我說：“我就沒寫好！”扶她坐下的同時接著說：“您陪他在四川、老山視察的那一章就沒寫好。遺漏了那么多的東西！”她說：“這不能怪你，一部書要把人生的全部都記下來也難。再說我要早把那本日記交給你們就好了。”

一席話更令我感動不已。書有遺漏，不去埋怨撰寫者的采訪不細，反倒譴責起材料的擁有者自己來了。

黃啟璪同志說：“張老夫婦都是大文化人，他們的標準和要求都很高，能讓他們滿意也是不容易的，你一定付出了很大的辛勞！”輕柔舒緩的話語伴以溫和的笑容，似匯成一般熱流直入我心，并涌上了我的眼窩。

“我今天請你來，一是祝賀《張愛萍傳》的成功，二是談談我陪他上老山時一些背景材料，三是就這本書提些建議，以供再版時參考。”

她對“背景材料”介紹得詳盡具體，分析得高屋建瓴。對書的建議實際可行，令人折服。她的坦誠和卓識讓我像面對師長、面對知己一樣的敞開肺腑了。不覺中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實在不忍心讓她過度的勞累，辭行前，她欣然同我合影，并說：“我有不少軍人朋友，現在我們也像老朋友一樣了。希望你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我重重地點點頭，同時由衷地祝愿她早日康復，并表示還要再來看望她。沒想到，萬沒想到這次告別竟是最后的訣別！

當天晚上，我把這不幸的消息報告了張老夫婦。二位老人始之愕然，繼之沉默，片刻，已過90高齡的張老嘆了口氣問道：“她多大了？”我說：“67歲。”“可惜！太可惜！太可惜了！”二位老人喃喃自語道，黯然神傷。

歸來，我人坐在桌前，悲苦在胸中涌動，眼前總是浮現黃啟璪同志那璀燦的笑容，不禁寫道：

無情噩耗心楫摧，

地滿縞素天滿淚。

白發病送黑發女，

國失巨賢何時歸？

何時歸？

心最美，

人最慧。

赤誠勤政鑄豐碑；

微笑盡染海內外，

處處為國增光輝；

新章新制霞滿天，

巾幗領袖千古垂！

千古垂，

也盼歸，

笑容永在人心內！

（編輯 孫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