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訶德”的信訪博弈

杜濤欣

6月9日下午，王瑋的電動三輪車停在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門前，車把上掛著一面被敲打不停的“銅鑼”，右側一張硬紙板上，用紅字寫著自己被河南省高法某某法官毆打。

“今天雖然是周末，但我知道今天法官們開會，再等一會兒。”王瑋的身旁，放著一副嶄新的金屬拐杖。一次上訪中，她被打斷了腿。

對這名48歲的河南桐柏縣婦女來說，上訪幾乎成為了她生活的全部——因對張雷故意傷害案中法院判決不滿，13年來，王瑋一直奔波于各級法檢機關之間。

雖然各級法院試圖終結這場曠日持久的信訪，但未能奏效。

更尷尬的是，王瑋的信訪尚未終結，被告人張雷也開始奔波于北京、河南，不斷上訪。

十年官司

2000年11月23日，導致兩人命運改變事件發生。

王瑋稱，當天鄰居張玉林率領其子張小雨、張龍、張雷及社會人員等數十人，持械將家人打傷后，強行拆掉院墻和老房墻，占據了老宅基地。

而據張雷妻子秦某稱，這一天，張雷持有準建證蓋自家房屋，遭到王瑋一家阻撓，遂發生爭執。

斗毆結束后，經桐柏縣公安局法醫鑒定，王瑋輕傷，幾名家人也為輕傷或輕微傷。

2001年3月，在桐柏縣交通征稽所工作的張雷被批捕。桐柏縣法院認定張雷持有準建證建房，王瑋一方也存在過錯，一審判處張雷有期徒刑半年、緩刑一年，承擔90%的賠償責任，賠償三名被害人共計37855.25元。

對此，王瑋認為法院“畸輕枉法判決”。而因王瑋及其家人采取的某些過激舉動，法院曾以其嚴重擾亂法庭秩序，辱罵、毆打審判人員，對其拘留15日。另外，法院對王瑋及其幾名參與的家人進行了罰款，罰款從張雷賠償款中扣繳。

這成為王瑋不斷上訪的原點。

一開始上訴至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01年11月，南陽市中院作出判決，維持了對張雷的刑事判決，民事部分增加4000余元。

王瑋繼續申訴，但2003年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予以駁回。該案并未結束，隨著王瑋不斷上訪，案件審理也繼續在法院進行。

2006年南陽市中院作出了刑事裁定，仍然維持原判；2009年，河南省高院調卷后，指定南陽市中院再審，再審結果仍是維持原判。

2009年，針對一些涉法涉訴信訪反復申訴、沒完沒了的問題，中央政法委提出在經過公開聽證、公開質證、公開答復，由省級以上政法機關審核后，按有關規定作出終結決定，以維護司法裁判的權威性和終結性。

此案似乎見到了終結的希望。

2010年3月19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派員到桐柏縣，就王瑋反映的問題擬定了“停訪息訴協議書”。如果協議書公開聽證，該案便告終結。

但在王瑋的堅持下，此次僅僅解決了涉檢問題。

越來越多的矛盾

伴隨10年官司，王瑋也上訪了10年。

2011年1月，王瑋找到河南省高院立案二庭庭長王波反映案情，請求盡快由該院提審此案，王波叫來主管此案的副庭長杜燕萍，交談中，三人因案情的事實、證據認定及法律適用問題發生爭辯。

隨后，河南省高院保安將王瑋強行拖走，過程中，王瑋稱頭部受到撞擊，但她依然堅持要見王波。

經過一個下午的等待，王波再次答應接見王瑋。可在經過王波門前的五樓走廊時，王瑋欲縱身跳樓，被保安及時拉住。見此情形，王波惱怒離開。

據王瑋訴說，當天晚7點多，杜燕萍帶指揮人將她強行拖走。

此后，她立即返回，遭到保安毆打，腿部骨折。后經鄭州市公安局法醫鑒定中心鑒定，王瑋左膝關節脛骨平臺骨折，構成重傷。當年12月底，河南省高院保安隊班長因此被公訴。

身受重傷的王瑋繼續上訪。

2011年12月8日，河南省高院審查認為，王瑋等人申訴，符合立案條件，決定由該院進行提審。12月15日，對王瑋等就桐柏縣法院“違法拘留、罰款”確認申請，也得到支持，明確其可以直接向桐柏縣法院申請賠償。

但不久，因在河南省高院門口懸掛條幅，王瑋被桐柏縣有關部門帶走并被行政拘留7天。王瑋稱，拘留期間自己遭到毆打。

就在她被拘留期間，2012年5月11日，河南省高院撤銷了以往南陽市中院及桐柏縣法院的數份判決，并發回桐柏縣人民法院重審。

結局仍未知

幾經周折，該案最終由鄭州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法院（以下簡稱鄭州高新區法院）再審。

2012年11月1日，該案開庭，但張雷沒有到庭，高新區法院遂發出逮捕令。

12月，張雷被網上追逃。

張雷的妻子秦某回憶，接到再審通知后，張雷及辯護律師一起到法院辦理了相關手續，等候開庭。但是，后來法院要求再準備巨額的賠償款給對方，張雷感到極其不公平。

“實際上這么多年王瑋一直是告法院，對張雷本人的影響其實不大。”秦某說，當年賠償4萬多元在桐柏縣已經是“天價”了。“就因為對方不停地上訪，不但違反最高院的規定再審，還要再給對方賠償，你說張雷生氣不生氣？”

于是，張雷也開始了上訪之路 。

實際上，就在開庭當天，張雷已至北京上訪，要求撤銷重審裁定書。

“最高法院已經在通知書中明確認定王瑋等人的申訴不符合再審條件。”張雷在控告書中稱，“河南高院的決定違反了‘一罪不二罰原則”，也嚴重違反了法律程序。

張雷認為，作為一個簡單的輕傷害案，事實上已經進行了四級四審仍不能終結，完全是王瑋等人非法纏訪以及相關法院妥協縱容的結果。

除了去過全國人大信訪局，2012年9月到10月，張雷還通過特快專遞的形式向最高人民法院信訪辦、河南省委政法委、河南省高院等郵寄過申訴材料。

張雷一名親屬華某將張雷目前的遭遇，歸咎于王瑋一直惡意纏訪鬧訪。據他透露，王瑋上訪涉及的案子達七八個之多。

王瑋自己則以“堂吉訶德”自喻，對于自己上訪之中為何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矛盾，她認為是社會法治環境不好，有些執法人員素質太低。“我不斷地上訪，招致了忌恨和報復，因此遭受到更大的打擊和不幸。”

實際上，通過上訪，王瑋也有所獲。2007年，在中央、省、市相關領導多次過問下，桐柏縣政府安排給她家置換了一處宅基地。

“我還得繼續去找他們。”6月19日，王瑋上訪反映名單中又增加了幾個單位和個人，其中包括鄭州高新區法院、鄭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公安局、金水區檢察院、鄭州市公安局未來分局、湖北省棗陽市檢察院等單位和相關經辦人員。

“拿生效的判決當兒戲，通過一次次再審加重對張雷的處罰，滿足王瑋的無理訴求，對張雷是極其不公正的。”秦某說，“我們也要像王瑋那樣，再去上訪。”

“拿生效的判決當兒戲，通過一次次再審加重對張雷的處罰，滿足王瑋的無理訴求……我們也要像王瑋那樣，再去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