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園邊的小棉和我

小山

小棉啊，昨天夜里我在被窩里哭了好一陣子才入睡，今早醒來胸口還疼。

可是，我們走吧。我不想為這么點兒不舒服，就耽誤你去吃草。

走吧，蘋果園很近。爸爸指著你對我說，“這是咱們家最小的一只羊，還是羔兒，上不了太高的地方”。我知道，你是羊小孩，和我一樣，對付不了懸崖峭壁。

媽媽離開家后，我已經哭幾天了。前天上午，爸爸把我領到羊圈門口，“兒子，長大了你就是個男人，不能哭得一塌糊涂。幫我放羊吧，管一只就行”。一大群臟了吧唧的羊擠在一起，像堆舊襪子。但是，你在一只“舊襪子”的身底下蜷縮著，又潔白又干凈，顯然，爸爸分配給我的就是你。

小棉，我之所以這樣叫你，因為你像一團能走動的棉花一樣的云……

有了你，我對狠心的媽媽，或許能忘掉！

吃吧，小棉

這就是后山，你看，離我們家后門頂多有二百米。我常來這兒，蘋果稍大剛一能吃，我就和西院二胖來偷著摘。大人發現了，追著嚇唬我們時，我總是一跑就沒影了。二胖笨乎乎的，挨頓訓的總是他。

蘋果園邊的草又高又嫩，灌木叢也多，你就等著大吃特吃吧。小棉，你可不能偷吃青蘋果呀，我也再不偷摘了。否則，我們就成了不受后山歡迎的人。

爸爸說：“要做個好人。”我不完全懂這話的意思。媽媽不也是很好的人嗎？我跟她可親啦。她卻拼命地要離開爸爸和我，發誓永遠不回來，為了去另一個村子找另一個男人。小棉，我想恨她……又恨不起來。

來吃這種灌木吧，小棉。它的葉子有點酸味兒，可嚼一嚼就甜了。我認識好多種野菜和青草，絕不會讓你中毒的。

吃飽飽的，你聽見沒？爸爸把大羊們一大早就領到東山崗上了，不到中午不會返回。他們要走挺遠的山路，說不定還吃不飽哩。村里養羊的人家太多，山坡已經被啃得太厲害了。

蘋果園卻是私人領地，被保護得很好，周圍青草和野菜繁多。誰又能在乎你這么個小小孩來這里呢？吃吧，我的小棉。

認識果園

你還不大認識蘋果園呀，小棉。

依我看，它是這個山谷里最好看的地方啦。蘋果花盛開時，小棉，那才叫帶勁呢，這片山坡都粉嫩嫩的，香氣一直飄到我家院子里。說心里話，我對花兒沒什么興趣，我等待蘋果們長出來。另外，蘋果花開時，大馬蜂嗡嗡地就多了，我雖然不怕草蛇和蜈蚣，可對大馬蜂和蜘蛛，我一看見馬上就逃——小棉啊，你怕什么呢？我看大黑狗沖著羊圈狂吠時，你毫不慌神。當你“咩——咩——”不停地叫時，那只是因為要找……媽媽。唉，我又提到了這兩個字。

此時的蘋果園談不上美麗，綠綠的一大片，和莊稼地沒什么兩樣。青蘋果和蘋果葉子混在一起，也沒誰會格外注意它們。就連銅嘴臘子鳥，也不愿現在賣力氣地飛來——它們會及時來的，哼，這些壞蛋家伙。

小棉啊，蘋果園相當于一處大大的樓房，住著不少稀奇古怪的房客呢。

我爸爸不這么看，他的說法更稀奇古怪，“兒子，蘋果園像一個大教堂”。小棉，你懂這種比喻嗎？

管教

嗨，嗨嗨，你做壞事啦，小棉，你得受約束！

你怎么吃起了蘋果樹的葉子啊？這很糟糕！你不明白嗎？枝上的葉子吃光了，青蘋果就長不大了。嘖嘖，你犯渾，我不得不把你脖子上的繩子，拴牢在一棵野梨樹上。這是你自找的，小棉，今天你只能圍著梨樹吃一小圈兒的草吧。

二胖犯錯都受了罰。他把作業本撕了疊紙玩意兒，叫他爸爸一頓狠揍。這怪誰呢？錢再多也不能胡來，二胖的作業本總是寫了幾頁，就亂扔亂丟一通，一個本子寫不滿一半兒。養雞發財的他爸爸，特別懂節儉。

我的作業本爸爸要檢查的，要看反面、正面是不是都寫滿了。過去他這么做時，我媽媽就生氣，“錢是人掙的。大老爺們不會賺大錢算什么？就會買韭菜也論根兒數著吃！”媽媽走了，是和爸爸合不來嗎？

我問過爸爸。爸爸說：“兒子，先別想這些，長大你就明白了。現在要好好地做事才要緊。”小棉，雖然我上學了，放學要做作業，可我還是得多干活，爸爸認為這是應該的，對我很有好處。我聽爸爸的。

你呀，是我小弟弟一樣的伴兒，得聽我的話。我不能不管教你。你錯了，我就要在樹上拴牢你，寧可我爬到山坡去擼些野菜葉子讓你吃得飽點兒。

暫時你失去自由了，小淘氣。

小棉啊，對不起——你要理解我的嚴厲。

暴雨后

一早晨的大暴雨，下得多爽呀，小棉。

我們只能出來得晚些，你快餓壞了，走慢點兒吧。

挑選有沙土的地方落腳，別讓你的蹄子被落滿雨珠的草葉子掛濕了。可是，帶雨珠的草葉兒，你沒怎么吃過吧？來，嘗嘗，你就知道今天的食譜多不賴啦。

這些日子我不再睡不著覺了。腦袋一沾枕頭，就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師說我明顯胖了。我可別像二胖那樣肉多，都不會跑步了。瘦桿兒沒啥不好。爸爸的臉上多出了笑容，他曬黑得像銅，一跟我笑時只有牙是白的，那猛然的表情也顯得太突然了！

我們各自睡覺，他在炕頭，我在炕尾。他可沒給我講過故事。媽媽卻總是貼著我睡，還講過幾個故事——然而，她更愿意自己哼著歌。

小棉啊，我不怎么想著她了。天天跟你在一起，真好。我夜里也沒偷著哭了。你想想啊，我又上學又上山，累得夠受啦！

應該謝謝爸爸讓我放牧你。若不是親自和你在一起，并且了解了你，誰能知道小羊羔兒對人有多親呢？

小棉，你也快不是小羊羔了，我已經發現你腦袋上冒出兩個小芽包。到了秋天，我看啊，你得和爸爸一塊兒上高山了。

嘿嘿，這不，蘋果也都變成大蘋果了。

銅嘴臘子鳥

是的，大蘋果一有香味兒，銅嘴臘子鳥就遠遠地聞到了。

除了蘋果園，我怎么從來沒在別的地方看見過銅嘴臘子鳥啊！好像它們專為吃蘋果生的，而且只在秋天，它們才呼啦地飛出來。你看看，你看看，它們成幫成伙地進入蘋果園子，比強盜還橫沖直撞。

小棉啊，你瞧瞧它們像話不？光吃三兩個蘋果是算不得什么的；它們哪里是為填飽肚子啊，簡直是在糟蹋好東西！它們比蟲子還會挑選最甜的蘋果，蟲子不過是慢慢悠悠地鉆進蘋果，滿足地享受一個蘋果就行了。銅嘴臘子鳥呢？咣咣咣，咣咣咣，鋼硬的又粗又尖的嘴，把蘋果挨個兒啄七八口，只聽得蘋果園子的蘋果被啄疼得亂叫。分明是，它們并不滿足于吃蘋果，而是覺得搞破壞真好玩！

你瞧著吧，小棉，一直得到蘋果熟透被卸下，裝到筐里運走，這些無賴會天天光顧蘋果園子。果農們放土槍轟趕它們，可它們壓根兒滿不在乎。

別發愁，蘋果園子很大，蘋果很多。小棉啊，這影響不了最終的豐收。

你記著，我們長大了永遠不當這種滿是惡念頭的瘋子。小棉，對嗎？

新

小棉啊，爸爸把家里的房子蓋上了新紅瓦。

你們的羊圈，小豬豬格蘭的豬圈，和雞婆木米的雞舍，也都要翻新了。比起以前你們會住得更舒適。今冬，小棉，你就可以享受點兒新的福氣。

爸爸問我：“童童，你看看，咱們還需要修理哪些東西？”

我覺得這就不錯了。真的，不該再讓爸爸費力氣。小棉，你說呢？

“挺好的啦。”我滿意地回答。就這樣和爸爸兩個人過日子吧，這也沒什么。

當然，我學習的成績得再好點兒，小棉，我不是很喜歡課本。

但是，你不會再跟我到蘋果園子邊了，自然啦，你馬上就是個大羊了。

那沒關系呀。大羊還會生下小羊羔兒。

你說，是不是也沒準兒，哪一天，我媽媽回來了……或者，我會有個新媽媽！那也是可能發生的啊。

小棉呀，跟童童我拉拉手吧。

親愛的小孩，我的小棉！

摘自《少年文藝》（閱讀前線）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