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
那時候最愛到燕燕家做作業,因為總是在快做完時,她慈祥的奶奶會出現在我們的小圓桌旁:“上去看會兒電視吧。別累著了。”然后就帶著我們上樓,老奶奶總是邊走邊嘮叨:“怎么那么多的作業啊,真是苦了我們這些娃。”若是有動畫片的時段,她一定轉向那一套。陪我們看上一會兒,她就先下樓去做事情了,留下我們繼續看。這對我們是極幸運的。即使燕燕的父母不在家,燕燕也不敢帶我們上樓看電視,因為她父母親會不高興的。而奶奶帶一下,就不怕了。那時的電視稀罕之至,我在這里看了《天鵝湖》、《鐵臂阿童木》、《狼牙山五壯士》等等,當然是斷斷續續的,因為要具備很多條件才可看。
小娜家很富足,常有整桶的水果吃,但她家也沒電視,不過她奶奶家有。慈愛的老人允許小娜帶上自己的同學,而小娜的同學,我姐姐又帶上了我。每星期總有一次連續劇的播出。到了周六晚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哪里去看電視。那段時間,一到周六晚上,我們都早早吃了飯,到小娜家集中,七八個孩子浩浩蕩蕩地出發,興高釆烈地歸來。記得當時播的是《敵營十八年》,我們全神貫注地觀看每一個細節,歸途中,我們一路討論著剛才的內容,猜測著接下來的劇情,常常爭辯得面紅耳赤,而答案是要到下星期才能揭曉的。因為當時沒有電視節目預告,沒有電視報的內容簡介。但我覺得,這比現在還沒開拍就炒作得沸沸揚揚的影視精品有懸念得多。
父母親從不曾走家串戶去看電視,但為了我們,他們有時也麻煩隔壁鄰里。有時燕燕的父母親在家,小娜的媽媽帶她去逛街了,而偏偏這時又有好的電視節目,我急得團團轉。這時父母親就會帶我們到鄰居有電視的人家去。有次父親帶我去隔壁的阿莉家看球賽,我印象中這是個厲害的女子,因為她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們去的時候,屋里已坐了不少人。我不由有點緊張,父親還要到單位加班,起初我不答應,不敢一個人留下來。阿莉拿出了很多瓜子,親切地對我說:“我們一起磕瓜子吧。”她還讓在場所有的人磕,她說:“殼就扔在地上好了,我等會兒一并掃,很簡單的。”我對她的成見就在那次看電視后消逝得無影無蹤。
有段時間演《小李飛刀》,據說是臺灣的,只有英子的姑姑家才收看得到。英子到我家來喊我一起去。鄰家的小姐姐娟子知道這個情況,守著我們一直想跟著去。播放時間快到了,英子還不想動,我暗暗著急,幾次想去,英子一直跟我使眼色。后來娟子不知什么事走開了一會兒,英子拉起我就拼命跑。我十分為難,英子說:“我不能一下帶那么多人去的。”那天電視節目很精彩,可我看得沒滋沒味。娟子也好幾天不理我。
漸漸的,有更多的人家買上電視了。電視的頻道也多起來。到了我帶妹妹的時候了。妹妹小,老跟著,阿玲的弟弟就說:“后面又有小尾巴。”
也有人家把電視放在屋外的,讓過往行人駐足觀看,挺有規模。主人把音量放得大大的,讓后幾排的人也可以聽見,可稱露天電視吧,常吸引許多人。我一般不去看的,偶爾路過,曾聽人夸獎主人的慷慨,也曾聽人議論“這是顯擺呀”。
終于,我家買了一臺電視,是黑白的。那時正在進行女排賽,父親很愛看。還播《幾度夕陽紅》,劉雪華與秦漢演的,劇情曲折動人,扣人心弦。母親挺喜歡的。而能在自家家里自由地選臺,觀看,則讓我們小姐妹歡欣鼓舞了一番。
不久,家里有了彩色電視,而尺寸也慢慢在調大。
一路走來,看電視的滋味象一枚青橄欖,清甜而酸澀。
現在,爸爸媽媽有兩臺電視,意見相符時只開一臺電視,有說有笑地相伴著看,興趣相左時就兩臺都開,一個在客廳,一個在房間,各自為陣,互不干擾。
我們偶爾也提及那看電視的往事,沉浸在知足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