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姥爺照顧小美時

甄穎

誰剪的劉海？

去年4月，我將去美國參加培訓，小美爸爸也要出差，中間有兩天“斷檔”。于是我請我的爸爸，甄小美的姥爺，到深圳來幫忙。

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甄小美的劉海忽然變得很短，問她：“你的劉海怎么這么短？誰給你剪的？”甄小美猶豫了一秒鐘，帶著狡黠的笑回答：“老師剪的。”我心生懷疑：“真的嗎？不是你自己嗎？”

“真的是老師剪的。”

甄小美越說，我越懷疑。我問父親：“她的劉海是誰剪的？”

父親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還能有誰，她自己剪的唄。下午從學校回來，自己拿剪刀就剪了。我不讓她剪，她不聽嘛。”

我簡直難以相信——4歲的孩子拿著剪刀舉在自己眼睛前，要剪自己頭發時，父親竟然沒有制止她？

我怒氣沖沖地當著小美的面，大聲責備我的父親：“她說要剪你就讓她剪，這多危險！她是個孩子，你是成人，你不制止她，這是成人的失職！”

父親有點委屈：“不讓她剪，她就哭、就鬧……”

“那也不能她說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就是哭到明天早上也不能讓她做呀！”

我非常生氣，甄小美在旁邊不作聲，有點膽怯地看著媽媽和姥爺。我轉向她：“甄小美，你說謊話，這是絕對不可以的。我現在非常生氣，不能跟你說話。我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等一會兒我覺得好一些了，再跟你說話。”

說謊會有麻煩？

洗漱完畢，我們躺在床上，我摟著她：“你知道媽媽為什么生你的氣嗎？”

“因為我剪了頭發。”

我溫和清晰地說：“不對。是因為剪頭發是危險動作，你是小孩子不知道，但姥爺知道，他沒有制止你，讓我生氣。而你讓我生氣的是別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顯然我剛才生氣時，甄小美并沒有聽進去我的話——正常現象。

“我生你的氣，是因為你說謊話。媽媽明白，你剪頭發，是因為你覺得劉海熱，而且可能擋住了你的眼睛。你自己剪了，又怕媽媽說你，所以你說謊，這樣就不會有麻煩。對嗎？”

甄小美使勁點頭，并用手抓頭上短短的劉海做示范：“我把頭發拉到上面，不是在眼睛前面，不會有危險。媽媽，我的頭發很安全。”

我親了她一下：“我明白了。我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了多壞的事情，只要你誠實，就不會有麻煩。如果你撒謊，那才會有麻煩。”

甄小美不說話，我能感覺到她正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我和甄小美常常練習“角色扮演”。于是我建議：“咱們用不撒謊、誠實的方式，重新來一遍，看看結果是什么吧？”甄小美立刻說：“好！”

“咦，小美，你的頭發怎么了，誰剪得這么短？”

“我自己剪的。”

“嗯……你自己剪的，為什么呢？”

“因為很熱，擋住了眼睛。”

“你知道剪刀在眼睛前面有些危險，對嗎？這會讓媽媽覺得很緊張。”

“我知道。但我是這樣的！抓住上面，不在我眼睛前面。”甄小美又揪起頭發示范。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實話。但下次不可以自己剪頭發，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想法，然后咱們一起商量，或者我幫你剪，或者我給你做好保護，你自己剪。這樣好嗎？”

“好！”

我問她：“現在你有什么感覺呢？”甄小美嫣然一笑：“Happy！”

我接著問她：“那剛才媽媽當著你的面對姥爺大聲說話，你有什么感覺？”沒想到她的小臉上露出一絲難過：“I felt a bit heart-broken.（我覺得有點心碎）”聽了這句話，我的鼻子都酸了。我摟摟甄小美：“謝謝你告訴我，我有點后悔，我不應該對姥爺大喊。”

問自己一個問題

第二天早上，父親正在做早飯，我問：“爸，昨天晚上你想說什么事？”父親說：“小美昨天回來以后，非要喝你從美國買回來的那個藥，我也不認識。她自己沖了一杯喝了。過了一會兒，可能吃得不對勁還是別的什么，她把晚飯都吐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哪，幸好只是維生素沖劑Emergen-C，不是真的藥！“爸，我知道你已經盡力在保護小美了，但不管怎么樣，那是藥。就算你不知道具體名字，也不能讓她隨便吃藥呀。幸好是維生素……”

父親顯得很無奈：“唉，本來我說待到月底再回去，現在我看還是早點回去吧。”

我聽了心里很不好受，我該怎么辦呢？忽然間，我明白一件事：甄小美其實比父親更清楚家里的情況和規矩，這也正是個信任甄小美、鍛煉甄小美自律的好機會！

我又跟甄小美聊：“我理解你和姥爺在一起超級自由的感覺，但我也相信，你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但有的時候控制不了自己。我有個辦法，你要不要聽？”甄小美點頭。我接著說：“當你又想做什么事情的時候，就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媽媽在家，媽媽會讓我這樣做嗎？比如你想喝水，你就問自己這個問題，答案是什么呢？”

甄小美覺得好玩，笑著說：“媽媽說：會！當然可以！”

“如果是你想看DVD，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呢？”

甄小美咂咂嘴：“不可以的……那我就不做了。”

“那如果是你想吃冰激凌，你問自己：‘如果媽媽在家，媽媽會讓我吃嗎？你的答案會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可能很多事你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或者‘也許，這很正常。這時候你可以等一等，等媽媽回來；或者也可以請姥爺給媽媽打電話。兩個方式都可以，你自己決定。我也會告訴姥爺，讓他提醒你問自己。”

甄小美顯得很高興。洗完澡我抱著她來到姥爺面前：“我們想出一個辦法……”姥爺聽了顯得很高興，輕松不少。

愛的表達

姥爺包的餛飩，甄小美吃得搖頭晃腦，我也很開心早上的時間可以這么輕松、美味。但多年的習慣讓我難以啟齒表達，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爸爸的感激。

這時我想到了“從錯誤中恢復的4個R”——Recognize（意識到自己在問題中的責任）；Reconnect（將中斷的感情重新聯結起來）；Reconcile（道歉和解）；Resolve（找到解決方法） 。

其中最重要的是：道歉。當著甄小美的面，我誠懇地對父親說：“爸，昨天晚上我當著小美的面跟你喊，態度不好，對不起。以后我要多學習控制自己的情緒。”

父親笑了一下：“沒關系，你不對我喊對誰喊？”

我心里又甜又酸，想了一下我又對爸爸說：“不光是不能當著小美的面對你喊，不當著小美的面，也不能對你喊。”

我能感到甄小美雖然沒說話，但聽得很認真。而且，那一刻，甄小美和爸爸都舒心地笑了。

勇敢道歉

對很多人來說，面對父母長輩時，4個R中，最難的一環，通常是“和解、道歉”。話到嘴邊，卻難以開口。殊不知，我們的父母，即使沒有聽到道歉的話，只要感覺到我們的態度和心，都會第一時間原諒我們。反倒是我們，常常難以原諒父母的過失。

我以前對爸爸媽媽有很多心結。慶幸的是，這幾年學習以及生活的變化讓我學會了：感受他人，理解他人。我在慢慢地改變。其中改變最大的人際關系，不是和甄小美，而是和我的父母。

希望我的改變，漸漸傳遞給甄小美：專注解決方法，尊重他人，誠實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