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根海姆的“美麗與憂愁”

安亞飛

從紐約開始的美術館帝國

西方的精英們在賺取大量物質財富的同時，始終鐘情于依靠用藝術來提升自身品味與修養，維護上流社會的身份。Solomon R. Guggenheim，19世紀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實業家之一，憑借著在煤礦工業中積累的財富，在收藏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和他的妻子Irene Rothschild熱心地贊助藝術家并且收藏諸多古代大師的藝術杰作。

20世紀初，非具象繪畫才剛剛起步，在Hilla Rebay的指導下，古根海姆改變了他的收藏方向。事實證明，這是古根海姆不俗的審美趣味和極富遠見的選擇——在一個畫派還未產生強大影響力的時候就預見到了它成功的未來。包括Wassily Kandinsky、Robert Delaunay、Fernand Leger以及Laszlo Moholy-Nagy在內，都成為古根海姆收藏的對象。這時期Wassily Kandinsky的作品奠定了他整個收藏的基調。隨著收藏品的增加，古根海姆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的問題，公寓的空間已經滿足不了收藏的需要，而收藏的藝術品也要考慮如何向公眾開放。1937年他建立了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所羅門 · R · 古根海姆基金會），基金會為整個將要設立的美術館統一了基調，即期待基金會能發揮對藝術提倡、鼓勵和教育的作用，同時作為作為公益事業和藝術贊助事業的保護人。最早被古根海姆選中的是紐約曼哈頓租了一個汽車展示間，1939年在建筑師William Muschenheim的協助下成立了抽象畫館（Museum of Non-Objective Painting），Hilla Rebay作為館長。在她任內，館方購藏許多抽象藝術作品，積極支持美國年輕的抽象畫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1940年代，隨著美術館的壯大和藏品的迅速增多，古根海姆基金會開始著手興建永久建筑物。Hilla Rebay選擇了被譽為“美國最偉大的建筑師”——Frank Lloyd Wright主持修建美術館。無奈天不遂人愿，Solomon R. Guggenheim于1949年離世，而Frank Lloyd Wright的設計方案又因太過現代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加之時局動蕩、通貨膨脹、政府介入等等因素，美術館遲遲沒有完工。Solomon R. Guggenheim至死都沒有看到美術館的落成，但是他身后有著良好的秩序——基金會依然正常運轉，在繼續著他未完成的藝術理想。1952年舊館正式更名為“所羅門 · R · 古根海姆美術館”，1959年10月21日遲到的新館在紐約開幕。在原收藏品的基礎上，美術館不斷地擴大收藏范圍，購進雕塑和其他非具象主義的藝術品。一些印象派和后印象派大師的作品開始進入新館，不僅有Paul Gauguin、?douard Manet、Camille Pissarro、Vincent Willem van Gogh，更有Pablo Ruiz Picasso的杰作。

1976年，另一位古根海姆的家族成員Peggy Guggenheim決定將她的意大利威尼斯Palazzo Venier dei Leoni（韋尼耶 · 萊奧尼宮）和超過300件的藝術品作為遺產捐贈給古根海姆基金會。Peggy的收藏以抽象藝術和超現實主義為主，包括Marcel Duchamp、Kazimir Severinovich Malevich、Jackson Pollock等。1979年Peggy去世，威尼斯佩姬 · 古根海姆美術館正式成為古根海姆美術館的一部分。自此，美術館開始了第一次擴張。

1997年，西班牙Guggenheim Museum Bilbao（畢爾巴鄂古根海姆）落成啟用，主要收藏二戰后西方的繪畫與雕塑作品，畢爾巴鄂獲得了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功，古根海姆的美術館模式掀起了一輪廣泛的討論潮。同年，古根海姆基金會與德意志銀行合作在柏林開辦了德意志古根海姆美術館，每年都會在柏林策劃三到四場大型展覽和諸多藝術項目。2000年，在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古根海姆基金會通過與埃爾米塔日博物館的合作開辦古根海姆埃爾米塔日美術館。但是在柏林和拉斯維加斯的兩館后來相繼閉館。2006年，古根海姆基金會正式和阿布扎比政府進行合作，由Frank Owen Gehry設計的Guggenheim Abu Dhabi（阿布扎比古根海姆美術館），預計2013年竣工座落于阿布扎比。至此，古根海姆美術館可謂是全球最大的“連鎖美術館”。

威尼斯的個性

Palazzo Venier dei Leoni（韋尼耶 · 萊奧尼宮）即Peggy Guggenheim Museum（佩姬·古根海姆美術館），坐落于威尼斯費尼爾代萊尼大運河旁。1949年Peggy將其買下作為自己的居所和展覽館，直至中風去世，葬在現在的“Nasher”雕塑園。Peggy絕大多數的收藏都在這個展館里展出包括立體派、超現實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的作品。她的收藏成為歐洲現代藝術的集合，而佩姬·古根海姆美術館更是20世紀歐洲和美國當代藝術在意大利最重要的美術館之一。Peggy以她的卓越眼識，成為美國抽象主義的最早推動者，被譽為“20世紀最富遠見的收藏家之一”，百年之后卻又將所有藏品和場館本身歸于古根海姆。她始終是一位貴族名媛，也是20世紀收藏史上繞不開的名字。

1919年，21歲的Peggy從祖父那里繼承了250萬美金的遺產，慢慢開始了她的藝術道路。起初，她只是結識了很多藝術家、作家等文藝圈子的朋友，如Constantin Brancusi、Marcel Duchamp、Natalie Barney和Romaine Brooks等，可能是由于朋友圈的影響，Peggy的藝術趣味顯得更現代。在二戰之后，Peggy收藏了大量的抽象主義和歐洲超現實主義的作品。1938年Peggy的第一個商業畫廊Guggenheim Jeune在倫敦成立，在她的第一任丈夫Laurence Vail的幫助下，Peggy不僅熟悉了現代藝術的風格也迅速增加了她的藏品數量。可是畫廊第一年即虧損了600英鎊，并且與她叔叔產生了矛盾。首先，她的叔叔認為Peggy的商業畫廊有損于家族的榮譽，而且Hilla Rebay認為Peggy這種經營藝術品的行為，與古根海姆家族作為藝術品和公益事業的贊助人身份不符，其次，Peggy的收藏更傾向于后來美國表現主義和歐洲超寫實主義，比她叔叔的非具象主義走得更前衛。而后Peggy的“The Art of This Century Gallery”四個展廳只有一個是屬于商業性質的畫廊，其他三個主要致力于立體主義、抽象藝術、超現實主義和動力學藝術的收藏。1946年，Peggy與第二任丈夫Max Ernst離婚。次年，定居在威尼斯。

Peggy的收藏在歐洲得到了廣泛的重視，受邀參加了1948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之后并且正式將自己的居所變成了美術館。1951年，Peggy將美術館的所有建筑全部對外開放。18年之后，一份遺囑將她與家族的名字再次相連——所有的藏品包括展館都將在Peggy百年之后捐贈給古根海姆基金會。就這樣，1979年Peggy結束了她風云起伏的一生，與愛犬一起長眠于花園。1980年，古根海姆基金會正式接管了Peggy的產業。美術館經歷改造后，到1993年占地面積已擴增至4000平方米。

畢爾巴鄂的典范與阿布扎比的期望

產業成就城市，甚至決定城市的檔次，可是當產業走向聚集，當工業逐漸暴露出各種社會弊端，一個城市的未來該在何處定位，下一步的發展又該走向何處？這可以說是在城市發展史上，所有城市都必將要面臨的問題。聰明的城市總能在歷史的選擇上用富有眼見的目光抓住獨一無二的發展機遇。于是一個美術館成就了一座城——古根海姆美術館成就了畢爾巴鄂。

用貧弱這個詞來形容畢爾巴鄂絲毫不夸張（它原先只是一個航海人的部落）。褪去工業時代的光環，這個曾經占據西班牙重要的工業、鋼鐵中心地位的城市逐漸走向下坡：環境惡劣、礦產資源衰竭、資金斷裂、消費減少、投資情況每況日下，畢爾巴鄂如底特律一樣逐漸變成“空城”。

上世紀90年代，正當古根海姆在全世界范圍內勢頭正猛，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區政府為挽救畢爾巴鄂的頹勢將目光放在了美術館身上。1991年，在當地邀請下，古根海姆基金會同意至畢爾巴鄂設立美術館，館址選擇在河畔碼頭上。1997年，基金會委任Frank Owen Gehry設計的畢爾巴鄂古根海姆美術館正式落成啟用，館藏在基金會規劃下，主要收藏戰后歐美的繪畫與雕塑作品，開設其他展覽所需的藏品也主要來自紐約古根海姆在內的其他國際知名美術館的常駐收藏。

古根海姆向世人展示了它成功且有效的運營模式。從建筑到館藏，畢爾巴鄂古根海姆美術館不都獲得了一致的好評與關注（畢爾巴鄂古根海姆美術館被評為當代最偉大的建筑）。畢爾巴鄂不僅擁有了一個全球頂尖藝術中心的好名聲，而且靠著古根海姆的影響力，這個工業城市成功復活成為歐洲乃至世界前衛文化藝術中心。畢爾巴鄂美術館自開幕以來，參觀人次已達1100萬，平均每年100萬人次，平均每年創造就業崗位4500個，為世人所驚嘆。旅游、餐飲、交通、商業金融等一系列服務行業逐漸興盛。高額的門票收入、滾滾而來的游人、領先的藝術策劃項目、相應藝術機構興起、文化產業振興……這個原本默默無名的小城市在美術館的集群效應下成功轉型。如今“畢爾巴鄂的奇跡”更從藝術文化、建筑、觀光的研究領域，擴為財經、都市計劃、人口變遷與文化研究領域的熱門研究話題。

于是，古根海姆開始了下一步的計劃——全球最大的古根海姆美術館分館——Guggenheim Abu Dhabi 。這不僅是“藝術盛事”，也可能是一場“財富盛宴”。霧撇開種種是非議論，關注美術館本身，評價一個美術館的高低不是看它的圖紙和建筑占地，而是看它的藏品質量和在社會中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