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蓮
二零零八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一向以言辭犀利、針砭時弊而著稱,憑借一九七九年建立的第一代貨幣危機模型而聲名鵲起,其思想和觀點比其他經濟學家在普通人中更有影響。在二十世紀末亞洲金融危機后,克魯格曼撰寫了《蕭條經濟學的回歸》,在這本書中,沒有采用復雜的數學推導和令人費解的圖表公式,也沒有經濟學晦澀的專業術語,深入淺出地將墨西哥金融危機之后的世界經濟狀況真實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著名經濟學家熊彼特曾經說過:“人們可以用三種方式去研究經濟——通過歷史,通過理論或通過統計數字。”克魯格曼通過這三個方面的有效結合對危機的產生原因和發展路徑進行了剖析,提出“世界經濟還沒有進入蕭條,可能也不會在短期內進入蕭條。盡管蕭條沒有來臨,蕭條經濟學,即專門討論三十年代世界經濟面臨的問題的經濟學,已經重返歷史舞臺了”。事實上,進入二十一世紀,從網絡泡沫破滅到金融危機再到歐債危機都昭示著克魯格曼所提出的蕭條經濟學的回歸,蕭條經濟學的回歸意味著凱恩斯學派的重新崛起。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之前,自由主義占據著主流地位,但是經濟大蕭條挑戰了這一學派理念,因此凱恩斯主義誕生,并提出蕭條產生的根本性原因就是有效需求不足,解決危機問題主要依靠政府干預,這被稱為“蕭條經濟學”。克魯格曼提出了政府應該對經濟進行積極的干預,在二零零八年金融危機時更是提出應該采用凱恩斯主義的措施,與自由主義學派背道而行。
經濟的發展變化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會經歷“高峰—衰退—低谷—復蘇—擴張—高峰”的循環,經濟的衰退與增長的不定期交替伴隨了人類歷史差不多一百六十年,蕭條經濟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一直存在著。從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到上世紀末的東南亞金融危機,經濟的崩潰、金融的崩盤和失業率的攀升使得人們對經濟衰退記憶猶新。
對于處于危機的國家,克魯格曼針對不同類型的國家提出了不同的解決方法,對于富裕的發達國家,首要工具是利率杠桿,通過調整利率的上升和下降,引導貨幣資金的供給和需求的流向,使得經濟逐漸步入增長。對于貧困的發展中國家,一方面,匯率政策和銀行監管才是最重要的解決途徑,因為發展中國家通常采用固定匯率制度,在危機時導致外匯儲備的大量流失,所以要放棄固定匯率制度;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對本國銀行的監控非常嚴格且限制其發展,所以要改善銀行監管,尤其是在危機出現時要實施緊急措施以緩解經濟下滑速度,這也是凱恩斯在解決宏觀經濟問題時的重點所在,政府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克魯格曼在《蕭條經濟學的回歸》中對中國的經濟狀況進行了預測,認為中國可能成為下一個陷入危機的國家,這個提法讓人不寒而栗。“經濟蕭條”是人們在潛意識里回避的字眼和現實,雖然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在歷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但是當經濟開始復蘇并逐漸趨于高漲的時期,人們常常沉浸于增長的喜悅,蕭條和低迷就被遺忘在角落。對蕭條的認知不是意味著其必然會產生,而是對現實存在的問題和未來保持高度的重視和預警。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對蕭條的辨識和預防能夠有助于保持經濟狀況穩定地發展下去。
在對危機根源的認知方面,克魯格曼與凱恩斯如出一轍,認為既不是貨幣政策的失調也不是財政政策的失效,而是因為“有效需求不足”,這也是凱恩斯學派的核心理念,指出“在一個沒有足夠需求的世界里,自由市場原則是難以運行的”。所以,經濟蕭條不是某一政策措施造成的后果或者不平衡經濟結構導致的結果,只有解決有效需求不足這一難題,才能真正實現經濟的復蘇和崛起。蕭條經濟學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從本質上看,其實就是對自由主義的否定,凱恩斯主義的回歸,意味著宏觀經濟需求管理不善,即有效需求不足以利用現有的生產能力,越來越成為世界經濟通向繁榮的障礙。
我國“十二五規劃”中突出強調了消費的戰略性地位和重要性,提出:“堅持擴大內需特別是消費需求的戰略,必須充分挖掘我國內需的巨大潛力,著力破解制約擴大內需的體制機制障礙……建立擴大消費需求的長效機制。把擴大消費需求作為擴大內需的戰略重點,進一步釋放城鄉居民消費潛力,逐步使我國國內市場總體規模位居世界前列。”近數十年,主流經濟學偏重于技術進步等長期發展,而忽略了需求要素分析。影響經濟的所有因素都是重要的,但是“短期中的現實世界正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危機,所有問題都一針見血地涉及需求不足”,所以“如何增加需求,以便充分利用經濟的生產能力,已經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了”。內部需求是很多國家尤其是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的主要經濟動力,美國人的消費能力非常高,小到面包飲料大到汽車,美國人通過源源不斷的資金流出貢獻了美國7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反觀中國國內,消費增長相當緩慢,對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率一直不高,落后于投資的貢獻率,即使在實行了一系列的刺激消費措施之后,消費增長依然乏力,利息的數次下調沒有產生應有的消費效應。
經濟學家馬歇爾曾經說過:“經濟學不是具體的真理,而是追求真理的發動機。”蕭條經濟學回歸意味著需求方面出現了問題,居民消費已經不能耗盡現有可用的生產能力。克魯格曼認為:“真正短缺的不是資源,更不是美德,而是對現實的理解和把握。”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后,不僅實現了自身經濟實力的大幅提升和提高了十幾億人民的生活水平,還避開了東南亞金融危機、二零零八年金融危機等數次世界經濟的強烈沖擊,中國的表現已經成為人們眼中的奇跡和謎團,這種表征對克魯格曼的預測和觀念提出了挑戰,同時也顛覆了人們的預期。但是每個國家在前行過程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和風險,對蕭條經濟學的深入認識為我們規劃經濟結構和調節經濟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對未來層出不窮的問題和沖擊保持警醒,才能避免陷入經濟泥沼。雖然蕭條經濟與知識經濟、新興經濟等相比更為悲觀,但是對于現實中國狀況更為適用和貼切。克魯格曼曾說:“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危機,我們必須要這么做,光是憤怒是沒有用的,我們要共同努力尋找一個方式解決問題,而不是過多地堅持自己的看法。”這才是面對潛在危機的理智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