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寫真

胡珺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公哭。

外公和外婆相濡以沫幾十年，干活時幫對方擦擦汗，回來時幫對方拿拿鋤頭鐮刀，有個頭疼腦熱幫對方抓抓藥。外公是個話極少的人。外婆患上高血壓之后，外公總是不放心她。外婆出門前，外公總要千囑咐萬叮嚀：慢點，路上小心。

后來，外婆不幸又患了肺癌，從此外公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外婆。外公對我說過，他怕他一離開就再也看不見她了。外公干農活是把好手，每年他的田畝產量都是村里最高的。可外婆患病那幾個月，外公把農田也荒廢了。外婆勸外公下地干活，別管她。可一輩子聽我外婆話的外公，那一次卻沒有聽她的勸，而是固執地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是個夏天，蒼蠅、蚊子很猖獗。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外婆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外公就坐在外婆旁邊給她趕蒼蠅。有一天，我去看外婆，透過窗戶，看到兩個老人緊靠著坐在一起，外公不停地揮動著扇子。當時我的眼淚就下來了。那個背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幾個月后，外婆還是走了。

外婆走的那一天，我走進了外婆的房間，外公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邊，他雙手捂住眼睛，在痛哭。

第三天是外婆出殯的日子。幾個親戚抬起靈柩，剛走到門口時，外公在后面喊道：“冬年（我外婆的名字），慢點，路上小心”。這是外公對外婆最后的囑咐。

外婆走后半年多的一個早晨，外公起來做早飯，不慎跌倒，就再也沒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