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雯麗：與野獸同居

李唐

很多定居海外的人都選擇大都市，但蔣雯麗與先生顧長衛卻落戶在一座只有4萬多名居民的小城。他們覺得小城治安好，環境棒，鄉村氣息濃郁。他們沒想到的是，這里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入侵者前赴后繼入侵。

入侵者姓甚名誰，危害幾何，如何讓其退散呢？

自己買地蓋房子

當蔣雯麗一家開始考慮在美國置業時，對宜居城市逐一考察，最后選中了弗吉尼亞州州府里士滿以西的小城夏洛茨維爾。美國第三任總統杰斐遜的故居坐落于此，當年他親自設計建造了自己的住宅，至今屹立。

或許是以杰斐遜總統為榮的緣故，夏洛茨維爾的房產在美國獨一無二——這里沒有現房銷售，沒有精裝修拎包入住的概念。想在這里安家，只能自己買地蓋房子。每個女人都有一個莊園夢，希望能自己動手建起一座城堡一個花園，然后舉家入住。顧長衛是美術愛好者，對這種安家方式也正中下懷。

買地皮的過程很順利，建筑面積300平米，建三層就是900平米，加上附贈的草坪花園車道，使用面積足有1000多平米，不折不扣的豪宅。

面積大是一方面，地皮的位置好更讓人開心——位于郁郁蔥蔥的藍嶺山麓腳下，15米開外便是碧綠清澈的萬納河。蓋房子的過程快得超乎想象，請個專業設計師，將自己對于房子的想法告訴他，一個星期后建筑設計圖就到手，拿著設計圖到政府相關部門報批，48小時后獲得批準，就可以開工了。

他們請了建筑管理公司，因為美國對于建筑的法律非常繁瑣，哪些材料必須使用、哪些材料嚴禁使用，五花八門，若非專業人士，很難做到百密無一疏。地基跟國內一樣，用水泥鋼筋，但地上部分就不允許澆筑混凝土，對于磚石的使用也嚴格控制，主要材料是加工好的木材和復合板材，屋頂必須使用一種新型復合材料。

建筑管理公司按照設計圖紙提前生產好了各種房屋組件，由重型卡車送來時，這些組件都已經非常完整，甚至已經配備好了完整的門窗、燈光設備、櫥柜、隔斷墻……只需鋪設幾根關鍵的橫梁，用起重機吊起一個個房間像堆積木一樣依次搭起來，每隔半米用一個螺釘固定到中心橫梁或地基上，整個房屋的大體結構就建成了，全過程只花了不到8小時。

隨后兩天，工人們接通水電煤氣光纖，仔細檢查房間的每個角落，確保沒有安全隱患后，新房子就能交付使用了。工人撤離后，一家子又忙活了三周。按照各自的喜好在這里掛張畫、安個窗簾，在那里加個壁毯、鋪張羊毛地毯，然后買回各種家具潔具擺放到位。

從買地皮到住進新家，僅僅花了不到兩個月時間。

不是《桃花源記》，而是《捕蛇者說》

搬進新家后，他們又花了兩個月時間在屋前鋪了足球場級的草皮。屋后的花園分成8塊不同的花圃，除了栽種薔薇、郁金香等觀賞花草外，還搭架子種了黃瓜、葡萄、西紅柿。花圃與菜地之間是一條蜿蜒的小道，直通十來米之外的萬納河，河邊用木頭建了個小碼頭，拴著一艘小游艇。

萬事俱備，蔣雯麗覺得可以坐享美國的田園生活了。只是，她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不速之客來訪。一天早上，她吃完早餐端著一杯咖啡夾著一本書打算去碼頭小坐，結果發現碼頭被喧賓奪主了——一條體長1米多的蛇正愜意地盤在那里曬太陽。蔣雯麗根本沒去打量這條蛇的腦袋是什么形狀，到底是不是毒蛇，她第一反應是將咖啡和書一扔，掉頭就跑。

顧長衛得知此事后也發憷，他手里拎根棒球棍躡手躡腳去打探。沒一會兒也回來了，額頭上有冷汗，說蛇還在那兒趴著，干脆報警吧。

等了半小時，警察大駕光臨，自稱是動物警察，說他隸屬于美國“反虐待動物協會”，是該協會執法處的執法人員，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警察。不過動物警察身著與警服顏色、款式相近的制服，也配備手銬、手槍、警燈等專用設備，還能依法行使逮捕權。他們主要的職責是保護人飼養的動物和寵物安全，懲治虐待動物的人，處理被人遺棄和對人造成威脅的動物。

專業人士果然效率高，一根捕蛇叉按住腦袋，一只手拎起蛇尾巴，三下五除二就將蛇裝進了布袋，說會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再將其放生。動物警察給蔣雯麗一家上了一課，隨著他的介紹，一家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入侵者叫棉口蛇，屬于水蝮蛇，劇毒，與虎鯊、希拉毒蜥、黑寡婦蜘蛛、棕熊等12種動物被稱為“北美十二金剛”。

動物警察說，棉口蛇屬于野生動物，被法律保護，如果傷害了它們，會被處以最低5000美元，最高15萬美元的處罰，手段惡劣的還會被送進監獄，最短3個月，最長可獲刑10年。要是與它狹路相逢該怎么辦？蔣雯麗問。動物警察告訴她，看到棉口蛇躲開就好了。可如果萬一沒看見被咬了呢？警察聳聳肩：夏洛茨維爾靠近大沼澤，幾乎每家都備有真空吸棒和抗蛇毒血清，被咬之后先用真空吸棒清理傷口，再注射血清，就能獲得很充足的時間去醫院，最多疼一下，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一家人面面相覷，本以為能在這山明水秀的地方吟《桃花源記》，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是《捕蛇者說》。搬家？總不能因為一條蛇就被嚇跑吧；不搬？萬一被咬了咋辦？蔣雯麗去了一趟醫藥用品商店，買回了有可能在這里遇到的4種毒蛇的抗毒血清、真空吸棒以及九個超次聲波電子驅蟲驅蛇器。

這些電子產品是銷售員推薦的，只需安上電池，就能發出超聲波和次聲波，兩種波段人耳都聽不到，但在爬行動物聽來卻是莫大的噪音，可以達到驅離的效果。

碼頭上、菜地里、花園中、草坪上、車庫里、一樓、二樓、三樓……九個電子產品全部安放到位。但她心里還是沒底，每次出門都先探出腦袋四處打量，確定有沒有敵情；行進過程中，左顧右盼，唯恐哪里鉆出一條不請自來的毒蛇；孩子在房前屋后玩耍時，她更是如臨大敵，時刻做好回房間取真空吸棒和抗毒血清的準備……

前腳鼴鼠，后腳臭鼬

一天修剪草坪時，蔣雯麗發現草坪上多出了一堆土，新鮮潮濕仿佛是剛從地下挖出的。她扒開土堆再一瞧，下邊竟有個地洞。她將土填回了地洞。第二天，多出三堆土，下邊是三個地洞。那一周，她每天都跟草坪較勁兒，可無論怎么把土填回去，第二天必定會有新的土堆和地洞出現。無奈之下，她打電話向動物警察求援，對方肯定地告訴她，這里有鼴鼠。

在此之前，蔣雯麗對鼴鼠充滿好感，她從未想過，經典的《鼴鼠的故事》的主角會成為自家草坪下的破壞分子。她提出讓動物警察幫忙驅除鼴鼠，對方拒絕了。他只負責驅除對人造成威脅的動物，鼴鼠不在此列。他還說，她有驅除鼴鼠的權利，但沒有傷害鼴鼠的權利，如果使用槍支、烈性毒藥等殘忍手段，就違反了《動物福利法案》和《反虐待動物法案》。

蔣雯麗很茫然，精心打理的草坪被挖得千瘡百孔，還不能以暴制暴，也太沒人權了吧？好在沒有被禁止反擊，一家子全部動員，向鼴鼠開戰。他們將地道戰的招數全都用上了——灌水，對著洞口灌了半小時，水全都滲到了地下，失敗；煙熏，在洞口生起一堆火，蓋上綠葉，用吹風機將濃煙往地洞里吹，不一會兒功夫，吹進去的煙就從其他地洞口裊裊上升，失敗；填埋，拖來一車車河沙從洞口灌進去，可過不了兩天，新的土堆和地洞就又冒了出來……花了大半個月，搭進去精力無數，鼴鼠巋然不動，鐵了心要做釘子戶。

回國探親時，蔣雯麗和一個在日本呆過多年的朋友閑聊，意外獲悉了驅除鼴鼠的偏方——鼴鼠丸子。用洋蔥、面粉和一種叫做克羅尼的藥物糅在一起做成球，投進鼴鼠洞，散發出的味道能讓鼴鼠避之不迭。蔣雯麗回到美國后馬上實施，真的有效，不到一個星期，草坪就重獲安寧。

只是，安寧是短暫的，鼴鼠前腳剛離開，更狠的家伙后腳就來了。那天一家人正在菜地里挑選晚上要吃的蔬菜，一股惡臭隨風而至，一只黑白相間的肥胖動物搖搖擺擺向他們靠攏。他們趕緊回房，馬上抓起電話找動物警察。

警察到來之后表情很糾結，似乎被給了個天大的難題。他說這是臭鼬，任何人都不想遇到，雖然人畜無害，但那味道……

先是用高音喇叭恫嚇，無效。警察同情地瞧瞧蔣雯麗一家人說，你們近期暫別后花園吧。還沒弄懂這話是什么意思，警察掏出槍來，瞄準臭鼬就是一槍。被擊中的臭鼬屁股后噴出一股水霧，掉頭跑了。警察解釋，那是橡皮子彈，不會傷到它。

臭鼬雖然跑了，但菜地也毀了。臨走時噴出的臭液盤桓了半個多月才消散，靠菜地那邊的門窗在那期間沒開啟過。每每從外邊回家，離家還有幾百米，就能聞到異味。唯一的好處是，在臭味散盡之前，絕不用擔心有別的野生動物來搗亂，因為沒有哪種動物能忍受如此惡臭。

不過，除了這些惡客，也有受歡迎的訪客。后院里經常有松鼠造訪，偶爾能看到河邊有狐貍，各種不知名的禽鳥更是來去自由，鳥語花香。

如今，蔣雯麗家里全副武裝，除了冰箱里準備著各種抗毒蛇毒蟲的血清，還有起驅逐作用的閃光彈，讓惡客昏迷的麻醉槍……對于這種時刻需保持警惕的生活，她已漸漸習慣。有時，她也覺得這種新的生活別有味道，有動物光臨，證明這里宜居。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