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的小鹿（連載九）

羅林斯　著 董惠銘　譯

九 遭到暴風雨襲擊

9月的第一個星期，大地被太陽炙烤得像朽骨一樣枯焦干燥。但是炎熱中孕育著一種緊張。

巴克斯特媽媽抱怨老天爺不下雨。盛雨水的木桶已經空了。所有要洗的東西都得拿到灰巖坑去洗。衣服看起來都很臟了。

巴克斯特家的人都急切地觀察著9月的月亮變成弦月的情況。當上弦月出現時，彭尼便高喊著他老婆和兒子快來看。那銀色的月牙幾乎是垂直的。他興高采烈。

“我們很快就會有雨了，肯定的。”他對他們說，“月亮要是橫的，它就會把雨水趕跑，我們就連一滴雨也得不到。但是，瞧瞧，老天爺要下雨了。那你就把衣服直接掛在繩子上，老天爺會把它們洗得干干凈凈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預言家。三天后，山雨欲來，征兆凸顯。到了第四天，一群白色的海鳥在空中飛過。他對喬戴說：“唉，這種海鳥是不應該飛越佛羅里達的。我不喜歡這樣。這意味著會有惡劣的天氣。我說惡劣，那肯定是惡劣的。”

喬戴說：“我希望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颶風。”

彭尼猛地轉過身來。

“你可不要希望這種事。颶風會刮倒莊稼，淹死可憐的水手，將橘子從樹上吹落。在南方，唉呀，孩子啊，颶風會摧毀房子，冷酷透頂地殺死人呢。”

喬戴于是怯生生地說：“那我就不希望它來了。”

到了夜里，一陣風兒吹來，將他們家兩扇門吹得砰啪作響。小鹿來到喬戴的床邊，用它的口鼻拱著喬戴的臉。他將它抱到床上，跟他一起睡。第二天下午大約三四點鐘，天空漆黑一片。風高高地在頭上奔騰咆哮。雨像是一堵堅硬的墻，鋪天蓋地地壓將過來。

彭尼說：“唉，這就是要刮上三天的東北風。它來得太早了點。”

“你怎么能知道是三天呢，爸？”

“我不敢打保票，但是，一般來說，9月的第一個風暴總是刮三天的東北風。然后，全國的氣候就發生變化。我聽奧利弗·赫托說起過，遠在中國，9月也有這樣的風暴。”

雨勢比此前更猛。瓢潑似的大雨，仿佛朱尼珀河、銀谷溪、喬治湖和圣約翰河的水倒空了，一股腦兒全傾瀉到了叢莽中一樣。彭尼說：“這種做法，一定是上帝把該死的海洋里的水搬來了。”

巴克斯特媽媽說：“噓，你會受到懲罰的。”

“再沒有更壞的懲罰了。番薯會爛光，玉米會倒伏，干草會毀壞，甘蔗也會受損。”

喬戴望著窗外，看見兩只淹死的小雞，肚子朝天地正在水中漂浮。

第二天早晨，風雨并沒有減弱。彭尼在廚房里來回踱著步。

他說：“我父親告訴過我，19世紀50年代，曾經有過一次極其兇猛的暴風雨。但是，我估計，整個佛羅里達有史以來，沒有過這樣的暴雨。”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情況沒有任何改變。巴克斯特媽媽哭了起來，合著雙手在搖椅里搖來搖去。到了第五天，彭尼和喬戴沖到豇豆地里，想去采摘足夠一兩頓吃的豇豆。豇豆都倒伏了。風刮在背上，雨澆在背上。他們把豇豆連根拔起。

第八天早晨他醒來時，事情發生了變化。世界變得安靜，沒有了那種喧囂。雨停了，刮了那么長時間的風停歇了。石榴花顏色一般的陽光穿透灰暗而又潮濕的大氣層，灑向大地。彭尼急忙打開了所有的門窗。

“外面這個世界啊，也沒有多少東西值得我們出去了。”他說，“但是，我們還是都出去吧。謝天謝地，畢竟，還是有一個世界留下了。”

喬戴四處跳躍著，帶著小鹿跳下臺階。

“我們是兩只鹿。”他喊叫道。

巴克斯特媽媽望著他們的田地，再次開始哭泣。但是喬戴卻覺得，空氣涼爽，清新而又舒適。小鹿分享著他的感受，高高躍起它飛速奔跑的四蹄，縱身躍過柵欄院墻的門。整個世界在洪水的蹂躪下已經荒蕪一片，但是，真的，正如彭尼不斷在提醒他妻子的那樣，這是他們所擁有的唯一世界。

暴風雨過后的第二天，巴克和米爾惠爾騎著馬來探望巴克斯特一家。洪水對那些小動物是一次浩劫。大家達成一致，他們四個人，巴克、米爾惠爾、彭尼和喬戴，應該在方圓幾英里之內勘察一下，以便了解那些野獸在最近一個時期內會有什么動向。喬戴興奮異常，因為他也將是其中一員。

他問道：“小鹿也能跟著去嗎？”

彭尼對著他嚴厲地發起火來。

“這可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他說，“我帶你跟我們一起去，是為了讓你去學習。如果你以為是去鬧著玩，那你也可以待在家里。”

他們決定繞一個大圈子，包括“福雷斯特島嶼”、“巴克斯特島嶼”、朱尼珀河、霍普金斯草原，以及那片已經成為鹿的樂園的長滿活櫟的島地。

彭尼說：“我敢打賭，那邊的叢莽一定被各種動物搞得熱鬧非凡了。”但是，最后他們一致同意，最好還是按照原計劃，先到低洼的地方去巡查一圈，以確定動物受損害的程度。去銀谷的路上，他們勒住了馬。

“你們瞧見我見到的景象了嗎？”

“要不是你也看見了，我簡直不敢相信。”

銀谷水滿四溢，倒流回沖。山上的洪水瀉下來與其匯合，帶來了巨大的破壞。銀谷洪水回流的地方，到處都有動物尸體在漂泊。

彭尼說：“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會有這么多的蛇。”

洪水無孔不入，把依靠陸地為唯一避難所的所有動物都沖了出來。一頭小鹿倒在地上，死了，肚子腫脹。

彭尼說：“只要越過高地來看一下，就會覺得每個人生命的寶貴。”

巴克說：“我也這樣想。”

他們不再繼續往東走，而是順著低處積水的邊沿，折向北去。

他們策馬穿越了好幾英里的叢莽。鹿和松鼠在這兒數量眾多。很可能，它們覺得這兒安全，所以從來就不曾離開過。夕陽快要西下時，叢莽再次漸漸化入了活櫟樹島地中。再往南，是朱尼珀草原。那兒現在一定是澤國一片了。稍向東，有一片既不是叢莽也不是草原、既不是島地也不是沼澤、更不是山丘的土地。它開闊得像一片墾地。他們一致同意，就在這兒露營過夜，然后第二天繼續向南進發。

彭尼對喬戴叫道：“還記得我們看到一群美洲鶴跳著非常優美舞蹈的地方嗎？”

喬戴再也認不出這片草原了。這里已是一片汪洋，魚兒從一個星期前還是旱地的水里躍向空中。在這兒，經過這么多英里的長途跋涉之后，熊終于出現了……它們正在專心致志地捉魚，有二三十個黑色的軀體，在齊腰深的水中移動。魚兒在它們前面活蹦亂跳。

喬戴眨著眼睛。他這輩子從來沒有一下子見到這么多熊，除了在夢里。

彭尼問喬戴：“你想打一只熊嗎？”

“是的，先生。”

“好吧……那么，伙計們，如果大家同意，我們就在這兒挑好子彈，然后稍微散開一點。有人得放上兩槍，也許三槍，要是喬戴射不中的話。”

經過四個人的一番合作，最后他們打倒了五頭熊，喬戴也打中一頭。

彭尼說：“這樣吧，你們把這五頭熊運回去，我們只要一頭。我對這次打獵很滿意，我滿意的是，我們暫時都搞清楚了，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獵物。勞駕你們，幫我和喬戴把他打死的那頭熊拖上來，同時把馬借我用一兩天，然后我們就分道揚鑣。”

喬戴本以為可以永遠這樣露營打獵下去。但是，當“巴克斯特島嶼”高大的樹木映入眼簾，當他穿過通向灰巖坑的那條小道，當他來到他爸爸的田地周圍用劈開的樹木做成的柵欄邊時，他非常高興，他回家了。他們的田地遭受暴雨侵凌，已經荒蕪不堪。他們的院子經歷洪水蕩滌，顯得滿目瘡痍。但是，他回來了，帶著他為全家獵獲的熊肉。還有，小旗正在等著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