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請介紹下自己的寫作經歷。
答: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自卑、怯弱,沒有朋友,有的是大把的孤獨,14歲的時候,因為孤獨,就去看書,后來忍不住學寫小說,不自覺中從“作文”上升到了“文學”的高度,基本脫離了“作文”在寫作思維上的束縛,那時候,我甚至一寫就是七八千字的東西,而我的同學們還在為“600字之內”的作文發愁。高中的時候,我的作品陸續在《中學時代》、《中學生》發表,還收到全國各地讀者寫來的信,這讓我感受到了文學的魅力,我當年的高考作文題目是《假如記憶可以轉移》,現在看來不怎么樣,當年這個題目如此坑爹,因此當年我的語文試卷只考了75分(平時100分左右),這樣就和本科擦肩而過了,所以到現在我對高考作文題目一直深惡痛絕。
大學我在玉溪師院讀,畢業后回瀾滄一所鄉下中學教書,徹底逃出“農門”了,我父親倒是高興了,我高興不起來,因為那時候那所中學沒有手機信號,沒有網絡,沒有閉路線,因此每天只能喝酒、打球來消耗自己的青春,但是這些都不能消除內心的孤獨感,只有寫作才能讓我的內心稍稍安靜下來。后來我在《邊疆文學》發表的《邊地·藍夜》就寫到了這些事。我在那里呆了七年,喝酒喝壞了身體,最大的幸運是沒有找一個村姑當老婆生兒育女(我的某些同事就沒有那么幸運了)。期間我在《滇池》發表了小中篇《滄城記憶》,感謝張慶國主編,它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篇小說。
現在,我仍舊在邊地,一個人孤獨地寫作,繁星滿天的時候,邊地大雨的時候,秋葉泛黃的時候,我陷入了長長的孤獨和憂郁,我用寫作排遣孤獨和憂郁,這就是我寫作的最初原因,《憂郁的天空》、《鳥飛》等就是在孤獨和憂郁中里寫出來的。
問:請談談你的故鄉,以及對你創作的影響。
答:我出生在云南瀾滄縣大山鄉平田村,瀾滄縣是全國唯一的拉祜族自治縣,我母親就是道地的拉祜族,說一口流利的拉祜語。聽大山這個名字,它不僅僅是很多人想到的大山精神和情懷,還代表著封閉、偏遠,幾十米開外的山,你要走過去,說不定要一兩個小時,大山鄉離縣城150多公里,我們村子就更遠了。我記憶最深刻的是小時候到縣城讀書,凌晨四五點起床披著月光去鄉里趕車,我們村子2008年才通電,2008年才有手機信號覆蓋,在大山里,時間會無限拉長,空間縮小,視線特別有限。我是我們村歷史上第一個大學生,這讓人有點難堪,可事實就是這樣。
當然,在我的故鄉瀾滄,河水清澈,樹林茂密,鳥兒高飛,人們淳樸熱情,被稱為“快樂拉祜”。在村子里,你絕對不會呼吸到超標的空氣,幾乎不會有汽車喇叭影響你睡眠,不會吃到“地溝油”。我出生的寨子叫“營盤寨”,這個名字很有詩意,20世紀末,因為一次坍塌,很多人家都搬走了,只剩下兩三人家煢煢孑立,這讓我很傷感,到晚上,那里太靜了,蛐蛐叫,青蛙鳴,走路聲,滴水聲,都那么清晰。
在我的故鄉,世界變化太大了,路好起來了,車開進來了,樓房多了,女孩子都跑出去了,做生意的人太忙了,很多人不互相串門了,村里最善良的那個老人不在了,我曾經喜歡過的那個女孩子去河南了,河水小了,田壩里的草垛消失了——一切記憶都不可挽回地走向荒涼。很多時候我寫故鄉,心里總是充滿悲憫,寫出的故鄉有著“疼痛感”,我注定寫不了城市生活,我對它不熟悉,我的寫作,不管我將來能走多遠,一定會有一根神秘的繩子牽引著,那根繩子就是“故鄉”。
問:請分別談談你對詩歌寫作與小說寫作的心得。
答:寫詩歌,有靈感的因素,但也有生活的積淀,經長時間積累突然爆發,所以突然從腦海里冒出一句詩的時候,我都會把它簡單地記下來,即使當時我在廁所里。此外,我們要細心觀察生活,做一個生活的有心人,千萬不要對什么事情都熟視無睹,不要對一個買毛豆不停地剝開自己身體找零錢的女人熟視無睹。(王單單《賣毛豆的女人》)即使是“灶上的鐵鍋和鐵勺、腿殘者骨內的鋼針、牛馬蹄上的鐵掌,輸電線路上的銅線……”這些平常的事物,都要有“憂患”意識。(雷平陽《憂患詩》)
寫小說,有了素材后,你要找到一個切入點,把讀者拉進你的作品里,讓他欲罷不能,讓他回味、感慨、思考,同時讓他不停地去挖掘出小說隱藏的信息。寫小說是種暢快的感覺,酣暢淋漓的,找到敘述感覺和敘述點之后,就一發不可收了,就像水龍頭的開關被擰開了一樣,文字就嘩嘩地流淌而出了,就像有了“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大地一片瑩白,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下來”這一句,《雪國》就流淌而出了,就像有了“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這一句,《百年孤獨》就呼之欲出了。
不管寫詩歌還是小說,都要有一顆大愛之心,有悲憫之心,有了那樣的內心,作品才會有高度。看見一只被殺的狗,只會圍觀叫好,雷平陽就絕對不可能寫出那首震撼人心的《殺狗的過程》;看見一個戰栗著身體數錢的人,看到的若是只是錢,他也絕對不會寫出《戰栗》來;看見有人跳樓,想到的只是“吃多了”,他也絕對寫不出《暮秋》。
問:談談你的閱讀和下一步寫作計劃。
答:少年時代,最喜歡看的是一兩毛錢的小人書,因為有圖畫,通俗易懂,我甚至偷家里的兩元錢去買同學價值兩毛的小人書,我看的大部分是通俗文學,古龍和金庸的武俠小說基本上看完了,經典名著看的太少,四大名著基本沒看完,外國的更少,很多外國作家我都記不住名字,所以很多時候聽其他文友講外國誰誰誰,某某流派,我都慚愧不已。中國作家我個人最喜歡的是莫言、余華、王小波的。外國的喜歡《百年孤獨》《雪國》《麥田里的守望者》,現在看來,我必須多看看西方各種流派的作品來充實自己,真的,我太需要了。
我嘗試寫過一部長篇武俠,寫了十來萬字就停了,還嘗試寫過兩部長篇小說,每篇寫了七八萬,又寫不下去了,呵呵,說明火候不到,功力不夠,最近準備寫幾篇中短篇,很多小說我只想好了題目就能延伸一大片,我還想寫一部反映我們拉祜族生活的小說,這是個大工程,要做許多準備,但愿耶穌保佑,這次不要寫到一半就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