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運氣的人

（法）帕拉/文 邢鋒萍/譯

雅布這個人從來沒有好運氣。

好運被散布到世界上的那一天，雅布正蹲在壁櫥底下找他的皮鞋，所以他沒有收到好運。他的運氣是這么差，好不容易建起了一座房子，不料當天晚上一個響雷劈下來，正好將他親手建好的房子給毀了。年輕的女孩們都躲著他，就跟躲瘟疫一樣。

雅布不僅倒霉，而且愛發牢騷。他每碰到一個人，都會抱怨一番：“為什么你有好運氣，而我就沒有，嗯？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

他大部分時間在自怨自艾，有時候會去找他周圍的親人朋友感嘆一番，這對他的家人和鄰居來說是一項長期而痛苦的煎熬。因此，到后來，人們一見到他走過來，就把門窗全關上，然后沖他大叫：“我們什么都給不了你，雅布！你的運氣，是由上帝決定的！你的不幸，不是我們造成的，是上帝造成的！”

由于經常聽到“上帝”這兩個字，雅布最終決定親自去拜訪一下這個著名的人物，向他要回這個世界上屬于自己的運氣。

到上帝家的路途非常遙遠。雅布走啊走，在走了三天三夜之后，他感到非常疲倦，又禁不住哀嘆起來：“為什么我不像別人那么幸運？如果換成別人的話，應該早就到那兒了。可三天過去了，我還在這里！”

他的周圍萬籟俱寂，大自然美麗而生機勃勃，但是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片樹葉發出沙沙聲。他覺得全世界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坐在一塊巖石上，突然，一團笨重而看不清形狀的東西在他前面爬過，把雅布嚇了一大跳。他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上了年紀的豺狼。那只豺狼的毛掉光了，牙齒也全沒了，側臥在地上，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你在這里干什么？”豺狼問道。

“我只是恰好路過這里，”雅布回答，“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么好運氣，所以想去上帝那里請他給我一點運氣。”

“你要去這么遠的地方？那請你發發善心，碰到他時也幫我一個忙，問問他我該怎樣才能確保在死前不挨餓。我已經很老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的記性很差，”雅布說，“我的腦袋就跟漏勺似的，但是我會盡力記著這件事的。”

于是，雅布重新出發了。為了不讓自己忘記豺狼托付的事情，他在腦海里反復回憶。他不時地想著“豺狼想要吃的，豺狼想要吃的”。

又是三天三夜過去了。當雅布又忍不住要開始自怨自艾時，他看到了一座美麗的、雪白的房子。這座房子新刷了漆，還帶有一個完美的英式小花園。只見花園里坐著一位年輕女人，她的美麗如太陽般光彩奪目。我們幾乎可以認為，她在那里就是為了等雅布出現！

“你來這里干什么？”她問道。

“我只是恰好路過這里，”雅布回答，“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么好運氣，所以想去上帝家里請他給我一點運氣。”

“這條路可遠得很呢！你可以先在這里歇息一下，喝點水，吃點東西。進來吧！”

雅布并沒有推辭。他吃了一頓既豐盛又可口的飯菜，得到年輕女人很好的款待。

然后，他準備重新上路，但是這時年輕女人叫住了他：“如果你遇見了上帝，還會記得我嗎？”

“我并不是不懂得回報的人，”雅布急忙說道，“只是我很健忘。那么你想要什么？”

“請你幫我問一下上帝，為什么像我這樣一個年輕、美麗而富有的女人，每天晚上都會憂傷地哭上兩個小時才能入睡呢？我不想再哭了。”

“我會記著的！”他邊走邊保證道。

從這座白色的房子到上帝家的路程依舊很遠。雅布快速地往前走去。他擔心自己會把前面交代的兩件事情給弄混了，于是不停地重復著：“豺狼想要吃的，年輕女人不想再哭；豺狼想要吃的，年輕女人不想再哭……”

這樣有節奏的念叨使他加快了腳步。又走了三天三夜之后，他覺得快要到了。在快要到達目的地時，人們總是能夠很快察覺。雅布確定上帝就在不遠處，于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覺得郁悶：“我不能以現在這副樣子去見他！”

雅布在意的并不是自己很臟或者穿得破破爛爛，他只是擔心自己沒戴帽子，頭發上還蒙了一些灰塵。當然，最讓他尷尬的是那雙腳——因為長途跋涉，他的腳已經腫得非常厲害！他不能這個樣子出現在上帝面前。

雅布把鞋子脫了，在一條小河邊坐下，然后把腳泡在水里面涼快一下。他的背有點酸，剛好后面立著一棵樹，讓他可以舒服地倚靠在上面。雅布坐好以后就開始觀察他周圍的這片樹林。樹林里所有樹木都郁郁蔥蔥、枝繁葉茂，但有一棵例外，正是他靠著的那棵樹！它已經枯萎了，顯得干巴巴的，而且長得很矮。這棵樹確實很不幸！

“你的腦袋很滑稽。”雅布戲弄這棵樹。

“你呢？你看見你自己的腦袋了嗎？”這棵樹生氣地問道，“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雅布，我只是路過這里。我是個倒霉專業戶，只是你沒看出來！我想去上帝家，請他把世界上的運氣分一點給我。”

“可是，在我看來你的運氣好得不得了啊！你沒有長根系，所以你可以去很遠的地方。而我卻像一把韭菜一樣被種在這里。我生于此，死于此，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假如你碰到了上帝，你能代我向他問件事嗎？”

“有二必有三！”雅布又發了一次牢騷，“那你說吧，你想要什么？”

“你看，放眼望去，這片樹林中我是最靠近這條小河的，可是我卻日益枯萎下去。請你幫我問下上帝要怎么做才能讓我重新煥發生機呢？”

“如果我能記著的話，我會幫你問他的。”雅布向它保證。

這時候，雅布的雙腳已經很舒服了。他穿上鞋子，撣掉身上的灰塵，接著梳了下頭，又上路了。他顯得很快樂，腳步歡快地走著。

突然之間，化成人形的上帝出現在他眼前。他在一面巨大的峭壁頂端，雙腳停在空中，隨風搖擺。他一邊微笑，一邊喝著一杯薄荷味的果汁。看著自己創造的一切，他顯得很滿意。他想：“我是一個完美的藝術家！”

上帝正在享受著神圣的喜悅，忽然看到一個陌生人急急忙忙地沖過來。這個人跑起來像飛一樣，一眨眼就到了他身邊，打擾了他的好心情。

“你是誰？”上帝氣得臉色都變了，沒好氣地質問道。

“我叫雅布，來自很遠的地方，”雅布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打擾您的。”

“你想要什么？”上帝不耐煩地問道。

“我從來沒有什么好運氣，而所有的人都說運氣是由您決定的。所以我來求您給我一點好運氣，僅此而已！”雅布尷尬地說著。

“一點好運氣？當然可以了。我剛剛在瞬間給你制造了一點好運氣，但是必須由你自己去尋找它，發現它。”

雅布很開心。他覺得自己高興得好像長了翅膀一樣要飛起來了。他正準備離開時，突然想到了另外三件事，上帝滿足了雅布的所有請求。

雅布高興極了，奔跑著離開了。

“我在這個世界上有好運氣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有好運氣了！”雅布一邊跑，一邊高興地喊著。

他跑得飛快，差點忘了在那棵樹旁邊停下來。當然他還是及時剎住腳步，那棵樹正在等著他。

“你忘了我的事，對嗎？”它用責怪的語氣問他。

“我這不回來了嘛，”雅布回答，“還沒喘過氣來呢！上帝說了，在你的腳下埋有一處寶藏，就是這個寶藏把河水堵住了。只要把寶藏挖出來，你就能茁壯生長了，非常簡單，是吧？”

說完，雅布準備走了。

“等等！”那棵樹叫道，“你想讓我怎么處理寶藏？難道要我自己挖嗎？還是請你幫忙，讓我有河水灌溉。”

“你可以用你的樹枝啊！告訴你吧，我在這個世界上終于有好運氣了，我要趕緊去找它。你想讓我把時間浪費在這里挖洞、扛東西，還累得滿頭大汗嗎？還是你自己去應付吧！祝你好運！”

雅布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他像個瘋子一樣邊跑邊叫：“我在這個世界上有好運氣了！”

他來到那棟白色房子前面，年輕女人正在臺階上等他。

“請問，你替我問過上帝了嗎？”她期待地問道。

“當然了，”雅布回答，“在我向上帝提出的這幾件事當中，你的問題是最好解決的。你應該找個丈夫。當你有了愛人以后，晚上就再也不會哭了。”

說完，他急著要離開。

“等等！”年輕女人請求道。

她仔細地看著他，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這樣來回看了一遍，她覺得他還挺討人喜歡的。

“你愿意娶我嗎？”她羞怯地問道。

“絕不可能！我在這個世界上終于有好運氣了，我要趕緊去找到它。你覺得我現在有時間跟人定親、結婚，然后生一堆小孩嗎？祝你好運！再見！”

沒等她再開口，他就已經走遠了。

他在路上狂奔，如同風一般。碰見那只豺狼時，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那只豺狼已經老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雅布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后對它說：“我見到上帝了，而且沒忘了你的事。上帝說，當你把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吃掉以后，你就再也不會餓了。”

你們相信這只豺狼會克制自己，不把雅布吃掉嗎？

摘自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長有羽毛的肚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