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發現：“十里長街”解放路

周玥

解放路即老武昌的“長街”。這里曾是武漢最古老而又頗具商業盛名的街道，“上長街”一語，一時成為武昌人購物的代稱。

婁燁的《頤和園》在此取景，電影里，看不到解放路的繁華，反而呈現出灰撲撲的調子。有數據顯示，解放路商業街年零售總額，已由10年前的10億元銳減至3億元，最低時僅1.5億元。

許多外地游客并不知道解放路作為繁華存在過，武漢本地人逛街首先想到的也不會是這里。解放路仿佛只剩下了“十里長街”的舊日故事……

定格長街盛景

每年端午節，家人去“曹祥泰”買綠豆糕已經成為習慣。記憶里很小的時候，老人買回綠豆糕，會以俗話“芝麻綠豆糕，吃了不長包”來勸我們吃。

“曹祥泰”就在解放路上，是武漢老字號招牌點心店。近些年端午前后，這里門前依然會排起長隊，場面頗為壯觀。節令糕點被牛皮紙包著，如流水般遞到顧客手中。百年榮光在其間清晰可見。

這種食物現在常被新蛋糕店改良做出各式花樣，但都比不上“曹祥泰”在老武漢人心里的位置，好像只有吃過他家的綠豆糕，端午才算完整。

其實“曹祥泰”綠豆糕口感稍顯油膩，很多年輕人吃不慣。所以有時會覺得這里就像如今解放路的一個縮影——年輕人輕飄飄地路過，老人卻在尋找就快要不見的記憶。

曾經解放路以街道繁華、商業集中、交通方便著稱。這里是武昌舊城區的中心地帶，縱穿南北。南起解放橋，與中山路末端交匯，北到中山路首段，全長約3公里，寬約20米。

據史料記載，解放路的街名，除明代一度稱過“大街”外，宋、元、明、清諸代一千多年均慣稱“長街”相沿不改。到1935年擴修長街時，為了施工的方便，將蛇山南樓處全部斬斷，歷來享有盛名的南樓也隨之被拆除，并于同年在原址修建了一座鋼筋水泥結構的蛇山橋。

擴建后的長街，比原來僅6——7米的街面增寬了13米左右，青條石路面也全部改咸水泥路面，并于當時易名為中正路。1949年武漢解放后，人們為了慶祝革命的勝利，便將中正路更名為解放路。

這一帶，同時也是歷史上官府所在地。明清兩代這里還設有藩司衙門，俗稱藩署。北洋軍閥時期，藩署為湖北省長公署。國民黨統治時期這里設置省警察局。日偽時期又建有日本領事館。此外，清末民初還在這附近設立有藩照廳、藩經廳、藩庫廳、武昌府署、糧捕府署以及湖北實業廳等。

清代時，此路兩側的房屋建筑，大部分是前廳、中堂、后廳和廂房等三四進的公館式房屋。1921年湖北督軍王占元所部兵變，司門口繁富之區首先被洗劫一空，房屋也遭燒毀十余家。之后，這里一度民生凋敞，市面冷落蕭條。

直到1935年前后擴建長街時，舊有的公館式房屋幾乎都被拆除，隨后逐漸修建起多所兩層磚木結構房屋，各種商店又分布兩側，司門口地區又開始繁盛起來。現臨街的房舍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當年所建的。

解放路商業繁盛的年代，大小商店絕大部分集中在此，其中綢布店、衣裝銀樓、典當鋪、藥房、錢莊、刻章店幾乎占武昌城中半數。

明末清初創辦的武昌總商會、勸業場、商業陳列所和有名的維新百貨、柏華樓文具紙張店、劉有余堂中藥鋪等等都分布在這一段。

今年近40歲的文物保護民間人士樊文偉家就住在這一帶，比起過去，他形容這里現在“表面還是很熱鬧，但骨子里有一種荒涼感，很多老房子都被拆了，老字號店面也沒剩幾個。”城市更新并非善事

樊文偉用到了“城市更新”這個詞。武漢近年城市更新得很厲害，樓房立面被刷新，舊房被拆毀，廢墟地帶被廣告牌遮擋……和其他城市的手法如出一轍。

城市更新，這似乎是只有中國才有的特色話題——國外尤其是歐洲的小城幾百年一樣的模樣，不言更新，卻依然很美，充滿勃勃生機。可是在中國一些糾結著資本、土地、權利等等的浩蕩運動中，從平民百姓到新興中產，都被卷入其中，無一幸免。

從前說“舊城改造”，改造一詞本來就帶有革命性的粗暴，而城市更新說到底是同樣的意思，它并非善事，反而充滿暴力。

美國學者理查德·桑內特在《肉體與石頭——西方文明中的身體與城市》中，將城市比作身體，這么一想，我們所見景象真是觸目驚心，城市正在被挖開，血肉模糊，起重機和挖土機在綠地上四處蠕動……

那本書里講到，只有把土地看作有血有肉有情的生物機制，才有與土地對話的可能，也是處理好土地與經濟關系的倫理基礎。反之，只能淪為政府、商人漁利的工具。

這并非聳人聽聞。在一輪輪野蠻的、清洗式城市更新中，毀掉的不僅僅是老建筑老街道一個人記憶的載體，還有城市文脈、社區生態、傳統業態和人倫關系……

解放路458號，曾經的武昌電影院所在地。它有六層樓，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外墻都是長條瓷磚，在當年是非常氣派的。我小時候一聽說要來看電影，就特別高興。”樊文偉說起來滿是懷念。

據說那時票價很便宜，學生只要三分錢，里面是從低到高的梯形座位，一般的位置一角錢，中間的最佳位置一角五分錢。

可惜后來因為設施老化，相距不過500米的江漢電影院于2006年正式開張，來武昌電影院的觀眾越來越少，2010年8月19日正式宣布停業。

如今電影院還在那里，不過早已換了店家。頂樓是空的，透過積滿灰的玻璃窗，依稀可以看到屋內堆放的雜物。不管過去如何熱鬧，它終究還是被“更新”得沉寂了。

新舊氣場的銜接

開頭提起的1884年開張的老字號曹祥泰，原本面積千余平方米，目前已被分成了兩部分，一大半出租賣起了服裝，一小半賣食品，其中曹祥泰自產糕點食品只占一半，另一半是食品超市。

“平時生意不太好，過節要好一些，主要是老人未得比較多。”曹祥泰一名員工也很無奈，附近很多家老字號都已大批淪落，永康布店、劉有余大藥房、大中華酒樓、顯真樓、武昌百貨商場、大光明眼鏡、印度眼科醫院等，有的改制轉向，有的拆除關門。

五環峰購物廣場、ATM潮流百貨等新購物場所，雖然給這條老商業街帶來了一些新鮮成分，但老與新的氣場似乎并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銜接點。

某商業地產雜志曾刊文認為，司門口商業主要由中低檔次街鋪組成，無大型集中型物業，更無有號召力的商業體，擴容空間有限，商業發展受到制約。雖然商圈業態構成較為豐富，但業態分布不均衡，主要是以青少年服飾為主，業態過于單一，難以滿足城市發展和消費多元化的需求。

某媒體報道中也提出，解放路上的老字號一般都是個體或家族式經營，資金明顯不足，而且經營觀念落后、管理不科學，沒有完整的市場開發系統，在市場競爭中難免處于劣勢，也削弱了司門口的影響力。商圈交通不暢，輕軌、地鐵遠離，也是這里人氣始終不旺的一個重要原因。

現在有聲音提議這里建成步行街，引進多元化業態，樊文偉對此非常支持：“現在就是應該講‘活化，不是把老的全部去除，而是激發。建成步行街，比起更新化、博物館化、書本化的保護更鮮活有益。這樣市民有了聚合力都愿意來這里，自然就會給這條街道帶來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