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不留后路

李謙

一艘大輪船在太平洋遇到故障，遭遇海難。船長號令大家沿襲一貫的傳統，讓婦女和孩子乘坐救生艇逃生，所有男人留在船上跟船只共存亡！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像《泰坦尼克號》船上男人們那樣，當冰冷的海水逐漸漫過小腿，很多人狂叫著試圖打翻前面攔路的婦孺，想要逃到前面的小艇上去。危急關頭，船長和船員們舉起了手中的槍！航行幾天，頗有幾個乘客見識過船長百發百中打海鳥的好槍法，因此逼著這些狂躁的求生者不敢輕舉妄動。

所有的婦女孩子都順利地轉移到了小艇上，小艇上已經人滿為患，直到一個位子都擠不下了。求生心切的男人們正在絕望地悲嘆，小艇忽然騷動起來。原來，有人在混亂中無意扯掉了一個人的齊肩金發，那個人是最后下到小艇上的，大家都以為是個姑娘，原來居然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小伙子眉清目秀，卻神情恍惚。

這個發現讓小艇上的婦女們驚訝不已，更讓大船上的男人們憤怒，他們開始對小伙子嘲笑和咒罵。人性的卑劣丑惡在這一刻盡情爆發出來，眼看一個同性獲取了逃生的機會，讓他們妒火中燒。哪怕被槍支威逼，他們也開始騷亂，連船長和船員都控制不住了。有人開始試圖往小艇上爬，緊要關頭，為了制止騷亂，船長把槍口對準了那個小伙子，喝令他趕緊回到大船上，否則要用手上的那桿老槍一槍打爛他的頭！

小伙子的臉色更加蒼白，人群借題發揮地繼續騷動著，眼看場面就要失控了！這時，大船上突然有個乘客撲過去，一把抓住了船長的槍口。大家一看，是一個中年乘客，光著頭，并用嘶啞的聲音大聲吼道：“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船長威懾地望著“光頭”，光頭放低了聲音，乞求道：“船長先生，請您不要開槍，那是我的兒子吉爾。”人們更加指責起來，因為小船上的小伙子明顯超過了十六歲，根據航海慣例，他是必須在船上等死的一員。

就在這個時候，小艇上的吉爾也大聲喊起來：“媽媽！媽媽！”

光頭乘客淚眼蒙眬，大聲回應著自己的兒子，然后繼續懇求船長說：“船長，我是一個女人，我是應該在救生艇上有一個位置的。可我心甘情愿把座位讓給吉爾，這對船上的各位并沒什么不公平！”此言一出，男人們嚷嚷得更兇了，他們喊著說光頭撒謊，他明明是一個男人！

光頭乘客聽罷，沒說話，而是飛快地脫掉了休閑夾克和內衣，露出了飛機場一樣平坦的胸部。更多的人叫嚷起來，這戲劇的一幕甚至讓人們暫時忘記了大船上越涌越多的海水。

小艇上的吉爾還在悲慘地喊著媽媽，光頭乘客顧不上回應兒子了，只是大聲地對男人們說：“我得過乳癌，乳房早就切除了。”然后，她快速地脫掉了長褲和內褲，船艙上頓時陷入暫時的沉默——她的確是一個女人。

光頭女人迅速穿上衣褲，大聲對小艇上的人們喊話：“我愿意把我的位置給吉爾，他不會游泳。本來他是不肯的，但是我在他離家去上大學的時候學會了游泳，就算留在船上我也不會被淹死。是我逼著他戴上了我的發套，推他下小艇的！我的兒子不是懦夫，你們獲救以后，都不要嘲笑他！”

船長默默放下了槍，其他船員也調轉了槍口。一個大個子乘客突然發問：“你告訴他你學會了游泳，其實你并不會游泳，是嗎？”按道理這個危機的時刻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可奇怪的是，還是有大部分的人緊張地盯著光頭女人。

突然被人發問，光頭母親一愣，隨即大聲說：“不是！我會游泳！”可她那半秒鐘的猶豫，其實已經讓人們確認，母親撒了謊！

小艇上的吉爾大聲喊著：“媽媽！我要讓您知道，您的兒子絕不是懦夫！跟船上的任何一個紳士一樣，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吉爾喊完話，立刻摘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交給身邊一個婦女，然后大聲對著媽媽喊道：“媽媽！請您替我找到我在德克薩斯的女友，她叫薇拉，您把我的遺物交給她，請您替我告訴她，我永遠愛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說完這句話，他就躥出座位，跳進了大海。顯然他不會游泳，在水里掙扎了片刻就不見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母親趴在甲板上，悲情地呼喊著吉爾的名字。人們都以為她會跟著跳下去，可是她沒有。

海水已經漫到了大腿，船長一手繼續指著大船上的乘客，另一只手扶著這位母親，命令她趕緊逃生。光頭女人擦干眼淚，跳上了小艇。小艇慢慢開走了，艇上的婦女和孩子眼睜睜看著大船劇烈地顫抖著，一頭栽進了海里。船上有她們的丈夫、兒子、父親，可小艇上聽不到劇烈的哭聲。在這茫茫大海里，她們相互緊抱著，眼里除了無聲的淚水，還有無盡的恐懼。

三天以后，小艇上的人們獲救了，大家都知道光頭女人名叫安妮。安妮因為是癌癥患者，身體素質要差得多，獲救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可她的精神卻仍然很足，求生欲望很強。

靠岸后，經過短暫的治療，安妮迅速恢復了健康，她走出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薇拉。

薇拉是個美麗的姑娘，在聽到吉爾噩耗的那一刻，她悲傷地流下眼淚。安妮緊緊地抱住了她：“不要傷心，我的孩子，吉爾是一個真正的紳士，我們應該為他驕傲。這是吉爾的遺物，他讓我轉交給你。他還讓我轉告你，他愛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永遠！從此以后，我會照顧你，和你們的孩子！”

薇拉大吃一驚，迷惘地看著安妮：“您說孩子？可是我跟吉爾只是相互有好感，還沒開始正式戀愛，怎么會有孩子？”

母親愣了片刻，忽然捂住臉哽咽了：“噢，我的吉爾！”★

（編輯/孫小明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