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印象

馬沙

王華，仡佬族，青年女作家。從發表《橋溪莊》肇始，短短幾年，在文壇上已頗具名氣。言及印象，唯覺其藝術天賦高，且勤奮好學、樸實低調、個性鮮明而已。

我歷來認為，對文學藝術，僅是酷愛，百倍刻苦追求，倘無天賦，絕難成功。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其實，在我看來，應該理解為“天生我材各有用”。人各有志，不能強勉。人各有才，更不能強為。有藝術稟賦者，“不愛紅裝愛武裝”，偏去習武、從政、經商，成功幾率多大我不清楚。但把藝術想象當作現實，把浪漫當作理想，文人悲劇，自古事例不少。反過來，沒藝術天分者，憑一己偏愛，窮途把墨，皓首苦吟，我倒敢斷定，不會有成功可能。人無全才，這“才”就是天賦。王羲之的老師衛夫人說：“善鑒者不寫，善寫者不鑒”。連藝術品鑒者和藝術創作者都無緣互為，可見藝術天賦于藝術創作之重要性和必要性。

藝術天賦是藝術家成功的必備潛質。然有這潛質的，不一定就鐵定會成為藝術家；同樣，不具這潛質的，并不妨礙他喜愛藝術。不少人喜愛唱歌，生活中，一時興至，情不自禁，就會哼上幾句。可王華不是，日常從不開口。雖為女性，衣著打扮，偶見殊俗，然談笑絕無銀鈴之聞。故言其善唱，實難見信。適一次會余，作家們有OK之娛，乍聞王華唱歌。其一曲《青藏高原》，竟贏得一片贊賞。她對歌曲意蘊的領悟，旋律的把握，音域的控制，居然能夠如此到位，幾不亞于專業歌手的感覺。很自然，這使我聯想到初讀《黑溪門》。那是她一個長篇的初稿，只是片段，至今未能問世。當時，我并不認識王華。只覺得這初稿，藝術感覺，語言張力，情節想象力，讓人眼前一亮。我下意識地感覺到，這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作家。我滿以為，《黑溪門》肯定出自一位高手。可了解下來，似乎沒人聽說過，有一個叫王華的，會寫小說。作者也沒發表過什么作品。所以，要調王華到省作協來，曾頗費周折。當時，省文聯的主要負責人就頗不以為然：要來文聯的碩士、博士有的是，王華學歷都沒有，算什么人才？其實也難怪，“詩有別才，非關學問”，他不懂這藝術規律嘛。后來的事實，證明了一點，王華確實具有藝術天賦，她成功了。藝術天賦是一種潛質，王華很喜愛寫作，下到功夫，她的作品就會寫得越來越好；王華并不太喜歡唱歌，但稍作練習，她歌仍然能唱得不錯。可見，這種藝術潛質是相通的，和你喜愛與否，似乎并無必然關系。喜歡文學創作，卻無必備潛質，結果一輩子辛勤筆耕，終無建樹。有人就曾悲情地說過：“我用畢生的創作，終于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作家。”這種執著精神，固然可以欽佩。但對人生來說，似乎又過于悲壯了。

有位哲人說得好：如果你才能平平，勤勉可以彌補缺陷；如果你很有天賦，勤勉才會使天賦更加完善：王華有藝術天賦，并不能注定就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成功等于天賦加勤奮”，這一點不假。王華走向成功，勤奮好學是原動力。學歷高低，不足為憑。但學識較淺，的確是王華的短板。“知恥近乎勇”。所謂恥者，不足也。王華好強，知不足而后勇，故能為人所不能為。不敢說她懸梁刺股，囊螢映雪，但其勤奮的確超平常人。把別人看電視、玩游戲、打麻將的時間，全都用在了讀書和寫作上。以致王華年紀不大，肩周炎、頸椎病早早上身。在頸椎動手術期間，動輒頭暈嘔吐。王華帶著頸套，仍堅持筆耕。古人云：“好學近乎知”。知者，知識也。如果說，科學是為了那些勤奮好學的人，那么，詩歌則是為了那些知識淵博的人。王華為了彌補自己的創作短板，到省作協以來，一直惡補書本知識。國內外經典，當代名著，只要是借得到，買得到，她都如饑似渴，胃口極佳。就我管窺蠡測，如今，王華的學識，淵博固然還談不上，但已有相當的廣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門捷列夫說：“沒有加倍的勤奮。就既沒有才能，也沒有天才。”短短幾年，百多萬字的成果，省政府一等獎，全國少數民族駿馬獎等業績，是其勤奮好學的最好證明。

照實說，不僅在少數民族文學領域，就是在全國文壇，今天的王華，也算得上一個有影響的作家了。她的長篇小說，連續在《當代》發表；中短篇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全文轉載，是我省時下最有前途的實力派作家之一。王華紅了，但她人卻和原來剛出道時一樣，始終樸實低調，毫不張揚。任何場合，任何時候，王華和普通業余作者在一起，總是把自己融作其中一員。無論談笑打鬧，還是創作交流，王華從不扭捏作態，故作高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今這年頭，處處追名逐利，世事喧囂，人心浮躁。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但王華頗不以為然，看潮起潮落，我心淡淡，只以讀書創作為本。

王華創作頗豐，但因不擅炒作鉆營之道，不屑做蠅營狗茍之事，不善作急功近利之文。所謂“君子固窮”，王華初來兩手空空，至今空空兩手。當年，王華獲貴州省政府文藝一等獎后，省委副書記王富玉曾有批示給省文聯，希望能幫助她解決一下住房問題。可惜至今沒能落實，王華仍蝸居一暫租陋室。這與她國家一級作家身份，實在反差不小。不過王華心態很好，她說：“誰都有難處，不如只讓自己難吧”。王華相信，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么“絕境”。無論黑夜多么漫長，朝陽總會升起：無論風雪怎樣肆虐，春風終會吹來。對一個人來說，即使命運之門一扇接一扇地關閉，也永遠不要懷疑，因為總有一扇窗會為你打開。

個性是藝術作品的生命，也是藝術家的生命。王華是個真正的作家，個性十分鮮明。她心性澹淡，但絕非沒有性格、沒有氣質的人。王華的樸實低調，是一種“和而不合”的樸實低調，其實這本身就體現了她的個性。王華是敏感的。她觀察生活，見微知著。表達樸實，以避尖銳：不事張揚，以宜窺察。這是藝術感覺，也是心性覺悟。王華是執拗的。她決定了一件事情或選擇了一條路，就會不顧質疑和反對，義無反顧地走下去。文如其人，這和她作品里的人物性格頗為相似。王華是率真的。她往往口無遮攔，不善虛以委蛇，就像說破皇帝新衣的那個小孩。這使她的作品常常帶刺，雖不傷人，但是傷心。王華是善良的。她在自己還是一個窮人的時候，就開始幻想，甚至實施對別人的施舍。這使得她那些往往稍嫌灰暗的作品中，總是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據說，成也性格，敗也性格。好性格成就你的一生，壞性格毀掉你的一生。正如西班牙大文學家塞萬提斯所說：“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由自己的性格決定”。王華的性格將決定她什么樣的命運？我不知道。但我總擔心，對王華來說，會不會成也藝術天賦，敗也藝術天賦。因為我覺得，相對來說，王華的藝術天賦比她的性格，似乎來得更有益，也更危險。

（作者單位：貴州省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