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后現代主義視域的當今農村家庭養老模式分析

徐 拯

(湖北工程學院 政治與法律學院，湖北 孝感 432000)

后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是20世紀60年代發生于歐美，并于70至80年代流行于西方的藝術、社會文化與哲學思潮，是對現代主義與現代化存在問題的回應與反思，是對工業文明弊端的批評與憂慮，同時也是對人類未來走向的一種探索。其要旨是反對進步主義、反對理性主義、重視情感與價值、提倡對話與交流。[1]隨著我國社會的變遷和老齡化進程的加快，農村的養老隱性問題開始凸顯出來，而目前在廣大農村地區，家庭養老是最基本的養老保障方式，因此，用后現代主義理論完善農村家庭養老模式是我國現代社會面臨的一項重要任務。

一、目前我國農村家庭養老狀況

盡管社會不斷發展和歷史不斷變遷，家庭在我國農村養老中的主體地位卻始終沒有動搖，一直承擔著農村養老的重要責任。“據統計目前全國90%以上的農民仍依靠家庭養老。”[2]所謂家庭養老，是以家庭為單位，由家庭年輕子女或孫子女贍養老人的養老方式。它主要包括對老人的經濟支持、生活照料與精神慰藉三個方面的內容。這是當前中國農村最普遍的養老方式，也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具體體現。然而，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年輕人外出打工成為時尚，成為發家致富的捷徑，“空巢家庭”大量出現，家庭養老處于窘境之中。[3]149這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經濟供養不夠。在農村老人的養老需求體系中，經濟供養居于基礎地位。我國的經濟發展雖然已惠及了農村的大部分家庭，絕大多數農民改善了物質條件，提升了生活質量，但是相當一部分農村老人并沒有享受到社會發展帶來的經濟實惠，相反卻成為缺乏經濟扶持的弱勢群體。現階段農村家庭養老中老人的經濟來源主要依靠子女提供的養老費用；[4]97同時老人自己的勞動所得、以往積蓄以及社會救濟作為補充。有關資料顯示：農村老人的全部經濟來源構成中，來自子女供給部分只占38.1%。家庭青壯年往往將自我提升與撫養下一代作為首要的家庭責任，然后才是贍養老人。這樣家庭的經濟資源自然是在滿足前兩個目標之后，才顧及老人的贍養。由此，家庭代際關系突出地表現為“尊老不足，愛幼有余”。所以農村老人的經濟扶持只能以自己為主，子女報恩為輔。目前農村老人自養比例逐漸上升，他們年老體衰，生產經營能力很低，不可能與年輕人一樣在勞動中獲得必要的經濟收入，經濟上陷入窘境。

2.生活照料不周。農村老人的生活照料和服務主要由家庭及子女承擔。老人隨著年齡的不斷增大，各種生理機能不斷衰退，因此在日常生活中老人的飲食起居需要得到較多的護理與照料。但大多數子女對父母的生活照料不周，僅限于老人生病之時或因年事過高而無法勞作之時。農村老人大多數是活到老勞作到老，甚至勞作到死。70歲以下的老人很少有不下地干農活的；60至70歲這一年齡段的老人一般除了耕種自己的口糧田外，還幫助已婚子女干農活；即使70歲以上高齡的老人一般也會力所能及地幫助子女分擔家庭重任。老人的日常生活一般都是自己照料或配偶照料，子女對父母的照料往往只是在患病、求醫、住院或因年邁而不能自理之時才表現出來。

3.精神慰藉缺失。精神慰藉不僅僅表現為逢年過節子女的看望與問候，也并非子女提供的物質所能替代的，更多地表現為老人在日常生活中與子女在一起，其樂融融，感受到子女的關心和重視，享受到天倫之樂。然而，在現實生活中農村老年人在家庭中由于權威和地位的下降，常常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尊重；而子女受其文化素質所決定，認為贍養老人就是提供吃和穿，滿足其基本生活需求，因而忽視了老人的精神需求。大多數老人還處于精神自養階段，精神文化生活比較單調枯燥，如“目前在農村有大量孤獨的‘空巢老人’”[5]。子女對待父母的態度更是冷漠，很少有子女對父母給予精神上的慰藉。這種親情上的疏離讓很多農村老人情感上得不到滿足，感覺被子女“邊緣化”了。老人長期不能與子女溝通并進行情感交流，孤獨得不到傾訴，郁悶得不到排解，心理距離與空間距離致使老人得不到足夠的精神慰藉。不僅如此，代際關系也逐漸疏遠甚至惡化，農村老人與子女、孫子女之間的矛盾沖突和精神傷害屢見不鮮。

二、我國農村家庭養老問題的成因

我國農村家庭養老問題形成的原因較為復雜，多種多樣，主要有以下幾點：

1.市場經濟的發展弱化了家庭養老的傳統觀念。傳統家庭養老模式以傳統社會的“孝道”文化作為重要保證，在“孝道”文化背景下，老人的生活保障不成問題。但是，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農村青年傳統的敬老、養老等家庭倫理道德觀念日益受到理性主義、進步主義、拜金主義、個人主義以及消費主義等新價值觀念的挑戰和沖擊，農村傳統“養兒防老”的家庭觀念在現代化進程中逐漸弱化，孝道的淪落使許多農村老人生活狀況令人擔憂。在農村的部分家庭中，父母對子女有極大的付出，而子女對父母的贍養、照料和慰藉卻是越來越少。一些子女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將贍養老人視為小家庭致富路上的“累贅”和“絆腳石”，互相推諉贍養老人的責任，導致父母的贍養無人過問，生活無人照料。

2.農村經濟的脆弱消減了家庭養老的功能。農村投入太少，經濟基礎脆弱。主要表現為生產工具落后，農產品科技含量低；同時不少農村青壯年進城打工成為“農民工”，尤其是有知識有文化的青年成為“新生代農民工”，使得農村不僅缺乏必要的勞動力，更缺乏人才，限制了農村生產力水平的提高，農村經濟自然得不到有效發展。進城打工的青壯年農民雖然能夠獲得比農村好一點的收入，但大多數仍然屬于弱勢群體，生活并不寬裕。一些青壯年農民不僅承擔著家庭的大多數經濟支出，如支付小孩上學、醫療、住房、結婚等費用，而且承擔著盡力增加自身經濟收入，減少失業、災害風險的各種各樣的壓力。所以他們在自己經濟并不富裕的情況下，再承擔養老義務無疑增添了小家庭的經濟負擔。因而他們往往無力贍養老人或者只能為老人提供很低的養老保障。

3.家庭結構的小型化沖擊著家庭養老的模式。我國20世紀70年代以后實施的計劃生育政策，促使農村地區家庭子女數量明顯降低。雖然獨生子女政策并沒有被農民普遍接受，但二孩或少育已成為許多農民的選擇。這樣，農民子女的養老負擔逐漸演變成突出的社會問題。一對夫妻不僅要從事務工或農業生產，而且要撫養小孩和供養四個老人，其精力和財力均難維持家庭養老功能正常運轉；越來越多的年輕農民與老年父母分開生活，用于贍養老人的時間和精力越來越少。家庭結構的小型化導致“空巢”家庭數量的增加，從而對農村家庭養老模式造成較大沖擊。由于家庭結構的小型化發展趨勢，老人往往與子女在生活和財產上分開，老人不能隨意支配子女的財產；即使老年父母與子女生活在一起，老人也只是被供養的對象。這樣，子女不愿贍養老人或者只為老人提供很低的養老保障的現象逐漸增多，農村老年人自養比例上升。農村老年人一旦喪失勞動能力，在子女無力照顧或不愿供養時，生活質量便會不斷下降。于是農村的集體養老、社區養老、社會養老等新的養老模式開始應運而生。

4.城市化進程的加快淡漠了家庭養老的精神慰藉。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正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逐步加快的進程中，需要大量的農村人口，特別是具有較高文化程度的農村青年進城務工從事基礎建設，我國農業剩余勞動力開始了大規模地向城市轉移。與此同時，中等和高等教育招生的擴大也使大量農民子弟離開父母，并在城市就業和成家，而其父母則多留在農村，這種轉變打破了農村家庭養老的平衡。雖然農村勞動力向城鎮轉移可在一定程度上為農村家庭養老提供更多的經濟支持，緩解家庭經濟困難，但是這種中國特色的“打工經濟”造成農村家庭中無子女共處，子女不能夠切實地承擔起扶養老人的責任。所以農村老年人的生活照料及精神慰藉失去依托，精神供養體系缺失。

三、農村家庭養老模式存在的缺陷及其危害性

據2011年4月28號最新公布的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1號公報顯示：我國大陸60歲及以上人口為177648705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13.26%，比2000年上升2.93%，其中70%以上的老齡人口分布在農村地區。所以在農村養老保障體系還不健全的情況下，規模龐大的農村老人使農村養老面臨著沉重的壓力。家庭養老作為農村養老的主要形式，承擔著農村養老的重要責任，但是目前家庭養老模式存在嚴重缺陷。依據后現代主義理論，如果任其發展，其危害性將是十分嚴重的。

1.導致人們的精神裂變。隨著市場經濟滲透的領域越來越廣，年輕人的理性主義、拜金主義、個人主義以及消費主義等觀念不斷增強。所以在理性主義思想指導下，人們會蛻變為理性“經濟人”，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社會養老會成為人們的一種理性選擇。但過于強調社會養老，家庭情感的崩塌，會導致家庭責任的淡漠，對子女期望價值的喪失，最終導致人們的精神裂變。

2.造成社會的生態惡化。家庭養老的缺失使得人們不再對子孫后代的回報寄予厚望，也會淡化對后代的關心和照顧，不再顧及子孫后代的利益，于是人們在發展觀上就只考慮自身的進步與發展。隨著中國社會的日益現代化或現代化水平越來越高，人們在進步主義思想指導下，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出于成本與效益的比較，就會為了獲得自身的美好生活而盡可能地利用一切手段，不惜以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和對環境的破壞為代價，從而導致生態的惡化以及發展的不可持續性。

3.產生老人的價值失落。許多農村青年進城打工掙錢，可以滿足老人的衣食住等方面的需求，為了讓老人“安度晚年”，不讓老人做農活，也看不起老人干農活的收入。這樣，多數農村老人往往無所事事，并逐步覺得自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自己活著只會給子女帶來負擔，于是產生自卑和價值失落的心理。老年人同樣有著活動交流的愿望，他們在社會中的角色并不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減少。由于實際生活往往剝奪了許多老年人期望扮演社會角色的機會，使得老年人對自身存在價值產生迷茫。[6]116

4.加重代際之間的情感疏離。在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的過程中，許多農村青年常年在城里打工，農村與城市的空間轉換必然導致老年父母身邊子女缺位，更意味著對農村老人精神慰藉的缺失。[3]150由于年輕子女缺乏與老人對話和交流的機會，他們不懂得老人真正需要什么，他們給予的“關心”不一定是老人需要的，而老人需要的關心，他們卻往往不知道，或者由于觀念的不同而不愿給予。這就勢必造成老人與子女之間的隔閡，還會產生誤解，從而加重代際之間的情感疏遠。

四、用后現代主義理論重構當代農村家庭養老模式

我國目前正處于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變的時期，由于農村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和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制約，家庭養老仍然是我國農村養老不可或缺的模式，將會長期作為農村老年保障的主要形式，在整個農村養老保障體系中居于基礎地位。為此，在新的形勢下，需要繼承和發揚家庭養老的傳統優勢，用后現代主義理論重構當代農村家庭養老模式。

1.反對進步主義，強化“尊老敬老”的優良傳統。后現代主義反對進步主義，認為單純追求進步，容易割斷歷史，拋棄優良傳統。如果整個社會都對老年人采取否定的態度，把老年人描繪成昏庸、退化、無用、依賴等形象時，就會影響老年人對自我的認知，帶給他們對自身消極的評價，讓他們感到自己不再有能力，自己對于家庭和社會都是一種負擔。[6]122“家庭養老”是中華民族傳統的養老方式。在中國農村，家庭養老一直是廣大農民養老的首要選擇，對農村社會的穩定與和諧發揮著重要作用。家庭養老模式又是中國“孝文化”的延續，贍養老人是中華民族綿延幾千年的優良傳統，得到了中華兒女內心的認同。[7]農村有我國70%的老人，他們的生活保障能力較低，絕大部分要依賴家庭成員的扶助而安度晚年，他們不僅需要物質上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慰藉。因此，在建立一個適合中國國情的老年供養體系的同時，我們要在中國農村加大對“孝文化”建設的力度，大力倡導善事父母、贍養雙親的傳統孝道，構建平等、民主、互益的包括現代“孝”道德觀念在內的新家庭倫理道德體系。

2.反對理性主義，制定家庭養老的扶持政策。后現代主義反對理性主義，倡導生態主義和可持續發展觀。農村養老水平和當地的農村經濟發展程度與農民的收入水平是密切聯系著的。所以，我們必須強化政府責任，制定農村經濟發展的扶持政策，發展農村經濟，加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走科技興農、富農的道路。[8]各級政府要引導農民根據市場需求，調整農業產業結構，開發優質、高效的農產品，并保護生態環境，促進農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切實提高農民的收入。只有農民生活富裕了，農村老人的養老才有根本保障。同時要制定農村家庭養老的優惠政策。新加坡的農村養老保障體系以家庭養老為主，我們可以學習與借鑒他們鼓勵家庭養老的成功經驗。為了鼓勵家庭養老，新加坡政府在住房、醫療等方面對贍養老年人的家庭給予許多優惠政策，如喪偶老人的子女必須有一個與老人同住，才能對老人遺留下來的房屋享受遺產稅的減免優待。政府還為需要贍養老人的低收入家庭提供養老、醫療方面的津貼，以減輕其家庭負擔。[9]此外，新加坡在1994年8月還推出了轟動全世界的《贍養父母法》，規定凡拒絕贍養或資助其處于年邁和貧困狀態的父母者，處以1萬新元罰款或判刑1年。[10]正因如此，絕大部分新加坡人選擇家庭養老模式。

3.開發老人的價值，增強老人自我養老的能力。后現代主義高揚價值的作用，認為人的本性之一就在于超越物質生活而達到精神進步。人要不斷追求生活的意義，否則人的生活就失去了價值。所以，開發老人的價值，讓老人“老有所用，老有所長”，能夠增強農村老人自我養老的能力。家庭養老是通過家庭成員的互動關系體現出來的，家庭成員數量、價值觀念、代際關系和自身條件的變化，都會影響家庭功能的發揮。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農村社會的變遷，特別是改革開放后，經濟、政治、倫理道德、價值觀念等方面都發生了變化，農村的家庭養老也發生了轉變。所以我們為了使農村老人安度晚年，不能像以往那樣局限于老人的吃飽穿暖，而必須為老人提供一個實現自我價值的平臺。[11]

4.重視老人的情感，為老人提供精神慰藉。后現代主義重視情感的作用，認為人不僅需要物質生活的滿足，而且需要情感世界的充實。農村老人不僅有經濟供養、生活照料方面的需求，還有精神和心理的需求。老人精神上的愉悅程度和心理上的滿足狀態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響甚至決定他的生活質量。農村老人往往把家庭作為精神的寄托與歸宿，他們最希望的是家庭和睦，兒女孝順。農村老人的子女和家人更了解老年人的各種需要與生活習慣，家庭養老同其他養老模式相比，在保障資金相同的情況下，老年人能夠得到更好的精神慰藉。所以我們要重視老人的情感，為老人提供精神慰藉，讓農村老人與兒女一起生活，享受到家庭的溫暖、親情的關懷和家人的祝福，并在得到子女生活照料的同時能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和心理上的滿足。[4]98

5.倡導對話和交流，激勵老人參加老年人活動。后現代主義倡導事物的多元性與差異性，由于人們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立場、觀點、興趣也不一樣，所以后現代主義主張人們應該積極進行對話與交流。家庭是人們相互交往、終身依賴的基本形式，也是思想情感交流最充分的場所，無論是傳統社會或是現代社會，無論是國內或是國外，老人都習慣于選擇居家養老。然而，隨著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過渡，家庭養老功能不斷弱化，越來越難以滿足老人的交往需求，所以我們不僅要倡導在家庭內部子女要與老人進行對話和交流，而且要大力支持老人積極參加老年人活動。為此，農村應建立老年人活動場所，可由鄉鎮政府具體指導，村組安排場地設立專門的老年活動室和老年學校，給老人交流、聚會、聊天提供條件；同時加強對老人的思想教育，破除封建迷信，使老人在思想上與子女溝通融合。這樣，有利于老人與年輕人和睦相處，有利于家庭的幸福。

總之，在中國日益邁向工業文明和現代化的今天，農村家庭養老模式對我國社會的持續健康發展有著非常重大的現實意義。我們堅信在注重本土文化和現實國情的基礎上，在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下，用后現代主義理論一定可以重構與完善當代農村家庭養老模式，實現農村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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