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自研潛艇陷困局 技術并不是主要問題

臺灣軍方日前放出風聲，已向國防工業(yè)委員會提出一項為期四年的潛艇自制研究計劃，計劃包括設計工作、裝各獲得、建造能量、測試驗收四方面。

目前在臺灣軍中服役的潛艇由于過于老舊，常被戲稱為“古董級”。2001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布什宣布對臺軍售潛艇8艘，鑒于大陸方面的壓力以及國際形勢等因素，美方出售潛艇的意愿日益走低，軍售計劃迄今還未落實。這是美無意對臺出售潛艇情況下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臺灣并沒有制造潛艇的經(jīng)驗，臺海軍初步具備潛艇壓力殼的研制技術，但戰(zhàn)斗、聲納、魚雷發(fā)射管等關鍵技術，仍有待國外技術支持。臺軍方目前已組成項目小組，準備在德、意、俄等國家求關鍵技術人才，認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臺軍方亦聲明，潛艇是其向美國軍購的重要項目，目前美國行政部門仍在跨部會審議中，無論潛艇是自制或向國外采購，均需美方的支持與協(xié)助。

A 為何難買潛艇

即使在出售上毫無問題，美國自身無法為臺灣建造潛艇，也是2001年布什政府宣布售臺潛艇時就眾所周知的現(xiàn)實。此后12年，這項軍售的經(jīng)歷極為怪異。

早在2001年，美國骨干艦艇制造商諾思羅普-格魯曼公司以荷蘭“海鱔”級為基礎，為埃及新建兩艘柴電潛艇的合作流產(chǎn)，原因之一據(jù)說就是因為與售臺潛艇有關系。

2003年，美國又試圖從正面臨財務困境的西班牙IZAK集團為臺灣購買S-80潛艇。同一年，意大利4艘退役的“薩烏羅級”潛艇（以及另外4艘即將退役的）被五角大樓推薦給臺灣，但這批1980-1992年間入役的潛艇幾乎與臺軍現(xiàn)有的荷蘭艇一樣高齡。

2004年，島內(nèi)又風傳獲得日本潛艇的可能性，據(jù)說美方愿促成以廢鐵名義購入15艘已轉(zhuǎn)為訓練用的“春潮”級潛艇，改裝后轉(zhuǎn)售臺灣。

直到近年，隨著2009年希臘宣布出售4艘德國U214型潛艇的首艇，以填補其他3艘的欠款，以及2012年泰國因政府變動和決心難下放棄購買4艘德國海軍退役的U206A小型潛艇，有關臺灣接手的可能性都屢見報端。

這些事無果而終并不奇怪，因為這個局面其實已延續(xù)超過20年。

從荷蘭RDMS公司1992年試圖售臺6艘“海象”級，1996年出售荷蘭海軍退役的兩艘“旗魚”級開始，到1993年德國HDW公司的209型和法國DCNI的“鮋魚”級、19%年澳大利亞潛艇公司的“柯林斯”級，乃至阿根廷船廠無力完成的兩艘TR1700級最終在1996年拆解，臺灣均未能染指。

而在2001年4月23日布什政府批準售臺潛艇前，僅到2000年，美國國務院已第八次拒絕美國利頓-英格拉斯公司為臺灣建造HDW設計的209/1400型潛艇，也不允許美國企業(yè)幫助臺灣配套、組裝或中期改進第三國售臺潛艇。

此外，利用“海鱔”級、“柯林斯”級、土耳其許可證生產(chǎn)的209型、臺有部分產(chǎn)權(quán)的“海龍”級改進型，甚至俄羅斯“基洛”級的設計，由英格拉斯或通用動力公司電船分部制造，在臺總裝的潛艇方案絡繹不絕，但直到克林頓政府任期最后時刻，美國也不敢松口。

實際上，近20年世界常規(guī)潛艇迅速擴散，中國周邊的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和越南均加入了俱樂部，韓國更從引進走向了出口。臺灣在多次制造商或進口國遭遇困難被迫轉(zhuǎn)讓時也難以插手，原因只有一個：當事國政府拒絕發(fā)給出口許可。

壓力之所以如此之大，是因為作為極少數(shù)可能根本改變臺海局面的武器，潛艇顯然是北京最不愿看到臺灣獲得的。它即使無力與大陸潛艇對抗，只因天然的隱蔽性，其生存力也比戰(zhàn)斗機強得多，無論用于攻擊登陸船隊、封鎖大陸港口、保護臺灣外海交通線，都具有戰(zhàn)略意義。再加上大陸反潛力量的薄弱，分量就更為加重。

因此，大陸無論從施壓還是獎賞兩方面，都對阻止臺灣獲得潛艇傾盡全力。1992年，眼看著RDMS瀕臨倒閉，曾在1981年就因售臺潛艇而使對華外交關系被降為代辦級的荷蘭政府得到中國7架?？?100客機的合同。2011年10月，德國哥廷根大學兩位經(jīng)濟學家研究指出：凡是接見達賴的外國領導人都得到了對華出口連續(xù)兩年下降平均8.1%的懲罰。

即使出口取得突破，出于對華關系的長期性，售臺潛艇的國家也很難長期保證部件供應和技術支持。對夜長夢多，臺灣海軍在軍購中早已深有體會，對日本和俄羅斯這樣的高危來源就更不用說了。

另一個客觀原因在于，西方國家中，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所有領域都有絕對優(yōu)勢與大陸博弈的幾乎只有美國，這是只有美國得以連續(xù)對臺軍售的背景，作為極少數(shù)美國不能生產(chǎn)的武器之一，售臺潛艇也意味著美國要在本國重開已消失40年的常規(guī)潛艇生產(chǎn)線。

即使選擇不影響核潛艇生產(chǎn)的英格拉斯公司，如果歐洲廠商連設計和部件也不敢提供，法律又禁止利用美國核潛艇的技術，美國不管是改進或全新設計時間不說，成本恐怕連現(xiàn)在每艘5億美元的高價也無法封頂。而且，美國難道要因為售臺合同而投入已經(jīng)飽和的柴電潛艇國際市場？

B 并非技術問題

臺灣能否造得出潛艇，美國2049研究所主任蘭達爾·施里弗說得有道理：“朝鮮造得出來，哥倫比亞毒販造得出來，有的大學也能造（科研艇），臺灣為什么不能？”

論工業(yè)水平，臺灣國際造船公司（原中國造船公司）1977年就能建造長378.4米的油輪，現(xiàn)在專以集裝箱輪見長，最大能制造8241標準箱的10萬噸集裝箱輪，以及排水量20.25萬噸的散貨輪、44.5萬噸的超大型油輪、海上石油鉆探生產(chǎn)平臺，還有排水量4104噸的“成功”級導彈護衛(wèi)艦和排水量1.7萬噸的補給艦。

2005年6月，該公司人士曾指出，引進美國“佩里”級技術建造的“成功”級，除武器系統(tǒng)外全部由臺船建造，首艦制造成本比美制高出約20%，但第二艘后就不再需美國技術顧問，到第八艘時制造成本已比美制低32%。

可以說，具有民船整船設計和生產(chǎn)能力的臺船公司要涉足潛艇，用其主席譚泰平的話說：“主要問題是技術支持和原材料采購，能力、人員和生產(chǎn)線設備都不是問題”。

分別處在嚴重封鎖和長期制裁下的朝鮮和伊朗也能開發(fā)小型潛艇，的確可資借鑒，但是其前提是純粹以有無問題為目標，以非對稱作戰(zhàn)為重點。同時，作為2001年巨額虧損后重組，2008年由原官營轉(zhuǎn)為民營的產(chǎn)物，臺船公司做不到不計代價，也沒有大把石油美元。所以，臺灣自制潛艇看似主要面臨總體設訊試驗、材料、工藝和關鍵配套系統(tǒng)等技術問題，實則是經(jīng)濟和政治問題。

對內(nèi)，這個項目要面臨“立法”機構(gòu)和公眾對項目透明度、成本和合理性的巨大政治壓力，當然也少不了在野黨與執(zhí)政黨的對抗需要。比如，雖然馬英九2008年5月首次當選，7月就探討潛艇問題，但2000-2008年在野期間國民黨在“立法”機構(gòu)阻止?jié)撏貏e預算案超過60次。

對外，這個問題涉及臺美關系和美國利益，后一種利益既包括美國從中漁利的動機，也包括借此控制臺灣軍備水平和臺海軍事平衡的用意。據(jù)臺船人士2005年透露：當時臺軍138億美元潛艇預算中有26.88億美元為自制潛艇準備，但扣除配套設備和材料采購，約有25.2億是美方的技術服務費。

因此，對自制潛艇的可行性，臺灣自身也長期模棱兩可。

早在1994-1997年的軍事整建中，經(jīng)過詳細計劃和成本評估，臺灣有關方面就認為利用技術轉(zhuǎn)讓，增加一些設備和設施，采取“外國圖紙、島內(nèi)制造”的FB/DC模式，完全能夠自制。此后成立的“潛艇自造跨部會推動小組”也持相同結(jié)論。

可是，直到2008年8月臺“防務部”門發(fā)言人仍表示：“（自制潛艇）應該是不太可行，美方并不同意臺灣擁有建造潛艇技術，加上臺灣本身評估自制潛艇并不符合成本效益及需求，畢竟?jié)撏杂信_灣無法取得的關鍵技術”。2009年臺船試制出一個達到國際標準的潛艇艇段，臺防務部門首腦仍表示自制潛艇只是“一廂情愿”。

2013年傳出潛艇自制，臺海軍主張4年內(nèi)研制1500噸以上原型艇，也有“立委”主張500-1000噸的“近海型潛艇”。其實，臺海軍官員承認：剛剛起步，還很難說能造哪種潛艇，關鍵在于能找到何種人才和圖紙。這再次揭示了臺灣自制潛艇受技術來源決定的根本瓶頸。在此局面下，臺灣直接從全球引進造艇關鍵技術，以及戰(zhàn)斗管理、聲納和魚雷等配套子系統(tǒng)，絕不可能是一個純商業(yè)問題。

各國公開為臺灣自制潛艇提供幫助，無不面臨大陸的外交和經(jīng)濟壓力，美國是否愿意并有能力幫助這些國家一一化解或補償壓力，從而幫助臺灣順利獲得幫助，目前毫無動靜。

C 自研潛艇遠景

臺灣自制潛艇并非沒有有利一面。雖然以中山科學院等現(xiàn)有軍事科研實力，臺灣很難全面突破潛艇技術，但潛艇技術發(fā)展百年，相關的知識、試驗手段、配套設備在民用科研和工業(yè)領域也有充分沉淀。受新一輪高技術革命推動，無論是無人潛航器（UUV）和先進聲納等新設備，還是海底測繪、水下通訊聯(lián)網(wǎng)等新技術，以至海洋工程等相關領域，都與曾經(jīng)封閉的常規(guī)潛艇技術日益交叉。

不管是將潛艇技術化整為零，利用軍民兩用技術或“民轉(zhuǎn)軍”手段，還是通過重金聘請國際人才參與研發(fā)，都是大陸很難通過外交手段阻攔的。據(jù)研制人員公開發(fā)表的文章稱：大陸在研制“蛟龍”號深潛器時，雖然得不到最高性能的美國自用產(chǎn)品，但仍然能從美國采購到部分精密配套部件。

不過，自制潛艇即使可行，臺灣仍需要認清長期成本。誠然，讓美國充當總代理和技術咨詢，代替臺灣消化各種來源的引進技術，不光曲折、昂貴而被動，到頭來還發(fā)現(xiàn)根本不可行。與之相比，臺灣直接全球吸收、消化技術要省力得多，還能給臺灣工業(yè)帶來100億美元的經(jīng)濟好處。

然而這恐怕只是眼前。雖然近十年來常規(guī)武器制造技術在全球總體上呈擴散態(tài)勢，巴西、土耳其、韓國等國軍工產(chǎn)業(yè)均不乏亮點，但國際市場的拓展仍難度不小，戰(zhàn)斗機、潛艇等主戰(zhàn)平臺尤其如此。實際上，加拿大、澳大利亞等老牌中等強國在軍工領域也長期猶疑在依附與自主之間，英國對本國潛艇科研工業(yè)基礎的維持也是進退兩難。

自身市場有限，臺灣自制潛艇的訂單將很快枯竭，對并無決心和國際政治條件大力拓展軍工出口的臺灣，這個成本恐怕是為自制而激動的“立委”們遠遠來不及想的。潛艇科研和生產(chǎn)能力要保持先進、自主和可持續(xù)，恐怕IDF“經(jīng)國”號戰(zhàn)斗機，甚至“云豹”步兵戰(zhàn)車等項目更應該先樹立一個成功的范例。

臺灣自制潛艇的第二個長遠考驗是野心的平衡，不管多需要潛艇，它只能在臺灣安全現(xiàn)狀的大格局下，從現(xiàn)實出發(fā)加以考慮。

臺海軍力平衡正在向大陸有利的方向變化，但以美國現(xiàn)有的軍事技術優(yōu)勢和外交承壓能力，在更為敏感的主戰(zhàn)平臺不易更新的條件下，通過電子信息和先進彈藥技術的局部改進，仍能維持臺軍一定的裝備技術優(yōu)勢。

因此，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臺灣急需潛艇的判斷。不管現(xiàn)有潛艇如何破舊，它本來就是上世紀80年代臺灣軍購的偶然突破，布什政府當年的承諾也是美國國內(nèi)對臺軍事支持分寸的觸頂之舉。

作為進攻性突出而用途廣泛的武器，對美國來說，潛艇的確可能使臺海平衡調(diào)節(jié)過度。

至于大陸龐大的常規(guī)潛艇力量，美國并非忽視，通過售臺反潛巡邏機，加上日本和駐日美軍的反潛實力，已能平衡。抑制大陸進攻力不等于加強臺灣進攻力。在美臺軍售中，反導、防空、反水雷、抗登陸、反潛等領域較為突出，而不光能夠奪取制空制海權(quán)，還能向?qū)Ψ娇v深發(fā)起攻擊的戰(zhàn)斗機、大型水面艦，則與潛艇一樣，被有意控制，使臺灣保持在安全上依賴美國，而在臺海缺乏軍事主動權(quán)的局面，顯然有利于美國。

只要美國并不擔心潛艇的劣勢打破臺海軍力平衡，對臺灣自制潛艇就很難熱心，臺灣很可能只能走南非乃至朝鮮、伊朗的道路。

充分利用當代新技術的軍民兩用性和國際人才資源，臺灣四處化緣，集腋成裘，擁有潛艇并非不可能，問題在于，它是什么水平和規(guī)模，取決于具體的運作水平，能對臺海起何種作用，則現(xiàn)在還很難說。即使如此，可以肯定的是，它改變不了臺灣在安全上全面依賴美國的局面。

（吳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