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勒爾·德蓋爾：英國瘋狂復古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戰爭！而在陣前發號施令的，正是化名“戰爭之花”（Fleur de Guerre）的芙勒爾·麥格爾（Fleur McGerr，其藝名在法語中解釋為“戰爭之花”）。在位于倫敦圣詹姆斯公園一側的中央作戰指揮室（Central war Room，昔日丘吉爾曾主宰著這座隱蔽的地下作戰室，如今這里已經成為一座戰爭博物館）里，身著藍色高腰褲的芙勒爾指出了登陸計劃中的幾處“戰略要地”，接著她又在報務員的辦公室里來回奔走，向打字員口授著一些“高度機密”。

難道發生了戰爭？沒錯，一場關于品味的戰爭早已打響。那么“登陸”計劃又是什么？事實上，那是復古潮流的一次“搶灘登陸”，眼下，這股風潮正從英國的海岸邊向倫敦市中心蔓延。芙勒爾是古雅之風的新領袖，在向她求教時，人們習慣地稱其為“王后殿下”。這一稱呼，與芙勒爾的身材樣貌以及她在英倫時尚界的“女男爵”形象極其相符。而面對這一切，凱特·米德爾頓（Kate Middleton，英國王儲威廉王子的妻子）和皮帕·米德爾頓（Pippa Middleton，凱特·米德爾頓的妹妹）姐妹也只能默默忍受！

芙勒爾絕非杜莎夫人博物館里的蠟像，也不是作戰指揮室里充當擺設的模型，而是一名在時尚史和人文史的撩撥下夜訪此地的女游客，一位在復古前線浴血奮戰的女斗士。“如果在戰爭時期，我會毫不猶豫地投身軍隊，就像舊時許多電影明星所做的那樣，”芙勒爾肯定地說，“顯然，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不會偏安一隅，或許會到兵工廠里去工作。”“戰爭之花”芙勒爾·德蓋爾恰如那首由曼妙少女吟唱的贊歌——《希望與榮耀之地》（Land of Hope and Glory，英國著名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爵士創作的愛國歌曲）。

溫斯頓·丘吉爾一生鐘愛花卉。他曾在夜闌時分穿上自己的“人魚裝”，那是一種由技師工作服改良而成的多色晨衣。身披這套怪異的服裝，丘吉爾曾手持一束水田芥在目瞪口呆的助手面前翩翩起舞。的確，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光總蘊藏著一份認真的怪誕。而今，芙勒爾·德蓋爾業已成為這種做派的“新舵手”。

30歲的芙勒爾已是大不列顛聯合王國最著名的“女雅痞”（Chapette）。所謂“雅痞”（Chap），是一批衣著考究、篤信無政府主義的英國紳士，他們希望復興英國上流社會往日的禮儀、幽默感和典型價值觀。在他們之中，既沒有貴族，也沒有靠年金為生的食利者，他們屬于勤勉的中產階級。眼下，“雅痞主義”的信眾已經超過1萬，他們總是用譏誚的言辭批判著老邁的資本主義。可以說，雅痞主義就像一場由蒙提·派森（Monthy Python，英國六人喜劇團體）和“廣告狂人”們（Mad Men，美國連續劇，該劇反映了20世紀60年代廣告從業人員的生活）舉辦的雞尾酒會，其主題是幫助這個在統一化進程中逐漸消沉的世界重現魅力。但雅痞運動并非紳士的專利，女性也同樣備受歡迎，當然前提是，她們得喜愛飄仙力嬌酒（Pimm’s）、杜松子酒、湯力水和浪漫主義詩歌。

誠實、正直、機敏、優雅和……個性！

在每一期的《雅痞》（The Chap）雜志中，我們總能見到一顆點綴于王冠之上的寶石：那就是由芙勒爾署名撰寫的“老派名媛”（Vintage Socialite）專欄，在這個版面中，她向讀者打開了自己的“舞會名冊”（carnet de bal，源自1820年前后的法國社交界，該名冊用來記錄一位女士同意與之跳舞的男士姓名和出場順序，也可對舞會過程進行記錄）。說起來，芙勒爾出席過歷史悠久的泰晤士船隊慶典，也參加過日趨式微的維多利亞慈善晚宴，當然還有一些已被當代審美觀改造成“滑稽模仿秀”的英式拳擊賽。“誠然，我們非常欣賞昔日紳士的翩翩風度和禮貌謙恭，”芙勒爾強調道，“但雅痞們不該因為受到繁文縟節的羈絆而變得平庸或乏味。在紳士的外表下，他們甚至可以有一點點粗魯！而女雅痞所鐘愛的，正是那些懂得用翎飾來裝扮自己的時髦雅痞。此外，無論在男性還是女性身上，我所偏愛的人都擁有相同的品質，那就是誠實、正直、機敏、聰慧、優雅以及……個性。”

眼下，芙勒爾還經營著全英國最具魅力的網絡博客——復古女孩日記（Diary of Vintage Girl）。同時，她也是新謝里登俱樂部（New Sheridan Club）的成員，用芙勒爾的話來說，那是“一座做酒精實驗的研究所”，雅痞主義的各類“異端邪說”將在那里付諸實踐。比方說，今年夏天，新謝里登俱樂部舉辦了一場主題為“快吻我”（Kiss Me Quick）的慶典活動。當天，人們見到了如下場景：古色古香的長躺椅出現在倫敦的碎石路上，身著盛裝的雅痞們騎著毛驢四處漫游，并像饑餓的海鷗一樣大口吞食著炸魚和薯條……

另一個引人注目的大事件就是大名鼎鼎的“TWEED RUN”，事實上，那是一場與當前時代最不搭調的自行車賽。某個晴朗的周日，圣保羅大教堂門前會聚了500名參賽者。在他們身上，我們見不到熒光運動衫或化纖緊身服，但卻能見到粗花呢外套、燈籠短褲、厚厚的芥末黃羊毛短筒襪以及經過悉心打蠟的雙色皮靴，甚至還有人穿著火紅色的半筒靴，仿佛剛從敦刻爾克的戰火中歸來。

在那個復古當道的日子里，芙勒爾選擇了一件酒瓶綠色的長袖襯衫以及一條具有印度馬德拉斯風格的長裙，裙裾上布滿了綠色、黃色、藍色和紅色的條紋。而在修長的手臂上，芙勒爾戴了一些五顏六色的手鐲，此外還在頭發上點綴著一簇花：“我喜歡耀眼的珠寶、絢麗的色彩、典雅的色調、鮮活的圖案、靈動的線條和發噱的方格，因為它們都是一些能夠吸引眼球的元素。”

兩輪鋼琴和改裝自行車

就這樣，優雅和怪誕同時跳上了自行車的坐墊，開始了一段充滿奇趣的賽程。TWEED RUN的主辦方希望每輛參賽的自行車都裝能穿上最美的“華服”。一個年輕的金發女子在車架上懸掛著兩把尤克里里琴，而佩戴著301號臂章的選手則別出心裁地用樹枝和樹葉對自行車進行了一番“偽裝”：顯然，這是生態學家的“戰時時尚”。此外，還有幾輛老式自行車和一支自行車軍樂隊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選手將一架鋼琴安置在兩個輪子上，只需踩下踏板，這輛“鋼琴自行車”便可以一邊行進，一邊演奏。

正午時分，參賽選手們在圣保羅大教堂門前的階梯上拍完了“全家福”，出發的時間到了！隨著一陣霧笛般的響聲，比賽開始了。賽道上，有幾名選手吹響了狩獵笛，他們在高速行進中向四周的觀眾致意。而此時的芙勒爾則宛如一名亞馬遜女戰士，她踩著一輛復古自行車的踏板，向前飛馳。車前的柳條筐里盛滿了郁金香和玫瑰，其色彩與她的嬌艷紅唇搭配得天衣無縫。

這支奇妙的車隊行遍了倫敦的中心城區，沿途不斷激起人群的歡呼，而選手們也不時鳴響車鈴，報以回應。一名不愛熱鬧的選手則脫離車隊，獨自騎行在古老的街道間，他的自行車書包架上安放著一臺錄音機，反復播放著瓦格納的《女武神》。

還有一位英國車手甚至沒有忘記午茶時間，在這番體力消耗之后，他的食欲愈顯驚人。茶歇被安排在倫敦最大的公共廣場——卡姆登區的林肯因河場（Lincoln’s Inn Fields）進行。芙勒爾·德蓋爾盡情享用著黃瓜三明治和紅茶，與她一同分享美食的，還有兩名身著埃及軍官服的車手，這樣的組合為芙勒爾平添了幾分阿拉伯風情。“我喜歡參與各類活動，因為這能讓我和朋友們在一起，”她解釋道，“這也是我酷愛野餐的原因。”

茶歇后，車隊重新出發，最終抵達了倫敦東區。在那里，一大批飄仙力嬌酒等待著口干舌燥的參賽者。時下，在倫敦，這個巴基斯坦移民聚居區正逐漸轉變為復古與時髦交會的地點。“我很喜歡在這里散步、逛舊貨鋪或吃早午餐。”芙勒爾在穿越終點線的時候說道。在她眼中，傍晚5點后，夕陽下的倫敦東區總顯得如此新鮮。

事實上，芙勒爾還有去磚巷（Brick Lane）懷舊商場（Vintage Emporium）淘換物件的習慣。當人們看到她穿著綠色長裙和紅白條紋皮靴在舊貨市場里試戴羽毛帽的時候，很難想像青少年時期的芙勒爾也曾頂著一頭的雷鬼編發，聆聽重金屬樂“時下，許多年輕人對生活缺乏起碼的尊重，在禮儀方面也做得很糟糕，這讓我很反感。”或許你會問，芙勒爾是如何成為這樣一位雍容的淑女，又如何在當前的時代中培養一份昔日的優雅？“眼下，時尚受到各種成規的約束，世界也因而變得平淡寡味，我們中的很多人都對此感到厭煩。面對廉價服飾當道的時裝文化，我們希望能夠培養自己的風格。事實上，考究的穿著的確可以幫助我們獲得一種鶴立雞群的效果。而憑借舊衣飾，我們能夠以最低的代價輕易實現這一點。我們知道，昔日的服裝質量都相當出色，盡管不少舊衣服已有60年以上的歷史，但只要養護得當，它們將永遠亮麗如新。說起來，穿舊衣服也是可持續發展的一個組成部分。”

露天野餐和劃艇聚會

復古潮流既是一種文化，也是一種日常實踐。你一定想知道，誰是芙勒爾的榜樣？“我很欣賞蒂塔·萬提斯（Dita Von Teese，傳奇脫衣舞娘），她擁有很強的誘惑力和協調感。而在上世紀40年代的女演員中，我最喜歡素有“冷面女神”之稱的喜劇演員弗吉尼亞·奧布萊恩（Virginia O’Brien），因為她擁有一張毫無表情的沉著面龐。”

芙勒爾·德蓋爾不愿一輩子固守在城市中，她總是渴望吸取鄉間的靈氣。實際上，芙勒爾出生于英國鄉村，在孩提時代，她酷愛爬樹。因此，在“TWEED RUN”自行車賽結束幾周后，幾個在新謝里登俱樂部結識的好友陪著她前往牛津郡，舉行露天野餐派對和劃艇聚會，這令芙勒爾格外高興。聚會地點被定在牛津郡最古老的草根酒館（Turf Tavern），這座酒館建于13世紀，毗鄰聞名遐邇的嘆息橋和博德利圖書館（Bodleian Library）。眾人經由一條狹窄的小路來到了簡·伯頓（Jane Burden）誕生的地方，這位出生于1839年的女子是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藝術家、詩人、小說家，英國工藝美術運動的領導人之一）的妻子，也是前拉斐爾派畫家但丁·加布里埃爾·羅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的情人兼靈感繆斯。坦率說，芙勒爾的形象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那位身著《藍色真絲長裙》（Larobe de soie bleue，羅塞蒂為簡·伯頓所創作的油畫）的簡·伯頓。但聚會當天，她穿了一條鑲有金質花扣的長裙，其色彩與火紅的指甲油顯得極為搭調，而頭發上還精心斜插著幾朵玫瑰花。

“在迷醉中接受教育”（Aneducation in Intoxication）是草根酒吧的宣傳標語，在那里，30幾位男女雅痞齊聚一堂，嚴格遵循著節慶的日程安排。在他們之中，有一名來自中央作戰指揮室的工作人員，一位勛爵，幾個對政務工作心生厭倦的公務員和一個身著背帶褲、酷似韋弗尼伯爵的年輕人，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只有三十來歲。

芙勒爾是他們的女顧問、他們的開心果

這支歡樂的隊伍在馬格達萊納橋上重新集合，橋下停著幾艘平底船。他們四人一組，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這些小船。憑借長長的木櫓，一名身著法蘭絨上衣、系著領帶的船夫在船尾穩穩地操縱著小船。剛解開纜繩，平底船就像離弦之箭，一頭沖入了查韋爾河。此時，船上的人們打開了幾瓶香檳和意大利氣泡酒。好幾次，小船險些側翻，可危險過后，船上卻爆發出陣陣笑聲。“這場短短的漫游是向當下世界表示抗議的一種方式。”其中一名身穿藍色上衣、佩戴著蝴蝶結的乘客說道。因為在一個極端講究禮儀的世界里，與身著救生背心的船夫共同乘坐劃艇，將被視作缺乏教養的野蠻表現。而作為一名典型的斯多葛主義者，芙勒爾卻對這場位于濃蔭之下、碧水之上的航行醉心不已：“我的朋友們給了我很多啟發：他們的友愛、慷慨和無可指摘的穿衣之道令我受益匪淺。”

野餐時刻甫一來臨，身著華服的人們便擁向蔥蘢的草地，開始在野餐墊上用餐、交談。身處鄉間的雅痞們圍坐在芙勒爾身邊，看上去就像當年銀幕上的《死亡詩社》（Dead Poets Society，1989年彼得·威爾導演的電影）。她是他們的女顧問，也是他們的開心果。陽光下，復古情懷營造出一個I圣誕而歡愉的氛圍。在某個瞬間，“戰爭之花”芙勒爾·德蓋爾仿佛已化作“和平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