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塊字之美

回眸千古華夏，漢字走過甲骨成泥，鐘鼎斑駁，竹簡絹帛的古老歲月，經歷了秦朝的篆書，漢朝前期的隸書，直到漢朝末期才形成了筆畫平直、形體端正的方塊形楷體字。漢字由偏旁、筆畫組成，各種筆畫在一個平面里多向展開，構造復雜多變。漢字的字形跟字義、字音之間有一定的聯系，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

漢字美在形態如畫。漢字是由圖形發展而來，構成一種線條圖形形狀的表意文字。線條圖形本身的結構就能表現出構圖美，或自然簡潔，或端莊勻稱，或流暢飄逸。

漢字美在音韻如歌。有人把漢字比喻為凝固的音樂，思想奔流的河床。有人把漢字比喻為交響樂隊的總指揮，心靈之聲的吶喊。平聲、仄聲，平聲、仄聲中又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過去還有入聲。

聲音有高低強弱、長短起伏，讀起來或慷慨激昂、熱情奔放，或嫵媚溫婉、娓娓入耳；讓你心娛神悅、妙不可言。漢字美在靈性如詩。中國漢字橫、豎、點、撇、捺，勾勒奇妙組合成幾萬個不同的字形，它們不是僵硬的符號，而是有著獨特性格的精靈，每個字都有不同的風韻。

本期，我們邀請到于丹、張頤武、高曉松、馬東四位老師，分享關于方塊字的靈性之美。

用興趣引導文化

在一個“非娛樂不節目”的時代，能夠出現《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漢字英雄》等與娛樂幾乎不沾邊的節目，同時還引起極大的反響，沒有炫麗的舞臺效果、沒有當紅大牌明星加盟、非強勢播出平臺、節目中的中學生選手們更沒有太多的煽情故事或者話題可以炒作……兩檔相近的純文化類節目在短時間內帶來的，不僅僅是收視率的變化，包括節目的同名手機APP的下載量也迅速攀上高峰，乃至就連價值2800元的《漢語大詞典》都成了各大網上商城的熱銷產品。此間種種，不僅說明人們對于文化的追求仍然在心底保有強大的渴望，也充分意味著文化的根基始終深厚，需要的只是新時代下全新的引導與刺激方式。

iTalk：這個暑假，無論是由來已久的“繁簡之爭”還是圍繞《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漢字英雄》這兩檔節目引起的一系列關于漢字的話題，都非常引人關注，有人說這是中華漢字的一種復興的跡象，也有人認為這與時代的浮躁息息相關。大家從內心深處而言仍然渴望文化能夠靜下來。總之。盡管現象是大家最初所沒有料想到的。但結果卻值得欣慰。

馬東：我認為漢字節目具有差異化，在現在的節目里，它是沒有的類型。唱歌選秀既然大家都在做，我們為什么還要去做呢？做這檔節目其實就是差異化的選擇，至于為什么是寫漢字，主要是因為漢字在中國人心里有獨特的位置。很多人問我是不是有文化追求之類的，其實沒那么復雜，就是文字趣味性節目。我們也不會認為，單單通過一檔節目，就可以去喚醒大家對漢字的熱愛，只是想以趣味性為主，讓大家在看節目的時候能享受快樂，感受漢字之美，而且作為一個成長型節目，希望我們在磨合中可以提高節目的可看性和精彩程度，每一季都會有進步，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張頤武：遍地都是唱歌的節目，一開始我們會有些擔心，但是我們也有信心，畢竟這一檔文化節目別出心裁，也是一件別有意韻的事情。《漢字英雄》的異軍突起，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電視節目不能只有一種形態，都是娛樂節目很單調，觀眾也會厭倦，長此以往沒有深厚文化的根基，會變得乏味。類似于《漢字英雄》，河南衛視的幾檔文化節目，都對于文化的傳承有著積極的作用，也對于文化的創新起到了促進作用。

于丹：文化的本意是“文”和“化”，文化就是生活方式。我老跟學生說，你的漢字掌握多了，你的古詩詞掌握多了，你的情書就會寫得漂亮，談戀愛就會有滋有味。你說這個節目為什么能被大家接受，因為它不是高高在上，而是活在身邊，人人都在使用的文字，幾乎是個零門檻的文化。

用好漢字是中國人的本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這個節目有普及的基礎。在這個意義上講，文化不是很玄的事。但也不必把這個抬得太高，正因為它低，所以它是老百姓的事，這就讓我想起以前說喝茶一樣，有人說喝的是不是幾棵樹上的大紅袍，喝的是不是陳年普洱，喝的是不是明前的龍井，要那么矯情嗎？柴米油鹽醬醋茶，本身就是老百姓的事。希望中國文化以活著的方式，更多地接地氣，讓老百姓覺得這就是我的權利。

高曉松：文字不僅是一個民族理念的生成，還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演繹。時代在變化，漢字隨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漸漸出現了被淡忘的趨勢。能夠打造這樣的節目，不僅是媒體人的選擇，其實也是觀眾們的選擇。看看大家關注的熱情度，就非常能夠說明問題。目前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障礙之一就是漢字，如果能夠讓漢字重新成為大家看重的事情，那么這對于中國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是非常有意義的。這是一個成長性很好的節目，但不是一個完美的節目。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接受缺憾，我們一起把成長性做得更好。

iTalk：節目取得的成就也非常令人驕傲。

于丹：我們三人都不是漢字方面的專家，和參加比賽的孩子們一樣，我們也是逐漸進入狀態。這個節目不是提供標準答案的，參賽的孩子，都是未成年人，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也是對所有孩子的吸引和啟發，從漢字是怎么形成的，一次次的比拼，一次次的探索，找到我們這個古老的文字形成的規律。有那么大的下載量說明有那么多的人在玩這個游戲，也就達到這個節目的目的了。參與的熱情比答案更重要。

馬東：至少在今年暑假，因為一個漢字的節目，而引起了一些討論，形成一個社會性的話題，這就是社會價值、媒體價值。所有話題都是媒體的通道，任何一個節目如果不具備媒體價值，本身就有問題。對此節目，我不能說滿意，只能說今天這個成績已使我很欣慰了。在唱歌跳舞跳水加其他娛樂方式的熒屏上面，還有人在轉臺時會停在一些孩子和他們所寫的字的節目上，我很欣慰。張頤武：首先，我們和小孩們一起分享這個樂趣，越到后來就越高興。第二，這也是我們的一個學習過程，我們都不是漢字專家，有的字我們也寫不出，有的小孩還糾正我們的讀音，越到后來，這個參與過程越難忘。和孩子們建立了感情，對每個孩子個體的認識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印記。

高曉松：這個節目吸引了許多成年人，是個接觸文化、接觸文明的最好的方式。

大美無形

“最愛說的話，永遠是中國話，字正腔圓落地有聲，說話最算話。最愛寫的字，是先生教的方塊字，橫平豎直堂堂正正，做人要像它。”字正腔圓、落地有聲，這是漢字的聲音美，方方正正、橫平豎直，是漢字的形態美，而區別于世界其他文字的顯著特征——表意，則讓漢字的意境美其韻悠長。魯迅先生曾說漢字有“三美”，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意美以感心。博大精深的方塊字之美，帶來的并不僅僅是使用過程中的方便，也蘊含了從古至今華夏民族的精神底蘊與對美孜孜不倦的追求。

iTalk：在漢字的世界中，無論是結構，還是發音，或者是意境，都充滿著美感。

張頤武：漢字是中國文化的載體，是中國人用于表達思維的文字符號，是豐富多彩且博大精深的。中國人有個經典的說法，叫做“讀書必先識字”。漢字是中華文化存在的基礎，漢字是一個文化載體，它本身也是一種文化。中華文明能夠持續發展，從未中斷，始終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就和漢字文化的發展有密切的聯系。

縱觀漢字，可以說每一個“方塊”都是別具一格美的藝術品，橫豎交錯，平衡包容，萬千變化，凝聚著宇宙萬象、歷史滄桑、時代繼替和先民智慧。漢字承載了許多歷史記憶，每個字都有文化內涵和很長的演化傳承。其次，漢字是中華文明的載體和符號。東亞文化中，漢字也占據重要地位。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很大程度上有漢字的影響力，所謂書同文。再次，漢字是當代文化傳播和交流的載體，它的文化內涵非常豐厚。對我來說，漢字之美首先是形之美，一點一畫，精妙組合；其次是意之美，漢字是表意文字，造字有六法，許多字都有自己的內涵和復雜的演變歷史，其中的意蘊很美；再次是聲韻美，漢字組合成詩文，聲韻組合很美。

于丹：漢語是世界上使用人數最多的語言之一，漢字也是世界上流傳至今的最古老的自源文字，它們不但是全體中華兒女共同繼承的寶貴資源，也是世界共同的文化財富。在漢字之中，充滿了美感。就好比我在節目中經常講到的偏旁的故事。我們的字，查字典的時候都是會用部首的。偏旁部首里面包含著某種導向，比如“心”字部首，與豎心旁相關的字很多，都和人的精神世界、心靈活動是相關的。“懶惰”是豎心旁，人肢體懶了，不是身上的事，是心里懶。中國人認為人是心里懶了，就不愛動了，所以懶情也要歸于心上。這背后蘊含著中國人的一種觀念，是總體的直覺把握式的思維方式。西方人說五臟六腑，肺是呼吸的，腸子是消化的，肝是造血的，都會很清楚。但中國人不一樣，他會認為這一切都是用來表達情感的。中國人會跟你說，我對你說的是“肺腑之言”，肺這個呼吸器官在這里表達誠意；會說我傷心得“肝腸寸斷”。這一點可能西方人就會說，你們的腸子，一個消化器官，會有這樣的傷痛嗎？你看老百姓的話會講，說我腸子都悔青了，這是多么生動的詞啊！恭維你叫“一肚子學問”，說一個事還會說“打腹稿”，它充滿了這種東方式的智慧與誠意。這種模糊判斷，實際上和中國畫里面的遠山近水，潑墨寫意，山水之神，呼之欲出，如出一轍。

于丹

著名文化學者，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首都文化創新與文化傳播工程研究院院長、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黨委書記、副院長

iTalk：在漢字的世界中，無論是結構，還是發音，或者是意境，都充滿著美感。

高曉松：作為象形表意文字的漢字以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單音、四聲、獨體、方塊為基本特征，把字形與字義、文字與圖畫、語言與音樂等巧妙地結合在一起，這是以拼音為特征的文字所不可比擬的。縱觀漢字，可以說每一個“方塊”都是別具一格美的藝術品，橫豎交錯，平衡包容，萬千變化，凝聚著宇宙萬象、歷史滄桑、時代繼替和先民智慧，素有中華“活化石”之稱。

從中華民族的文明來看，漢字的形成“近取諸物，遠取諸身，觀鳥獸之文與天之象、地之宜”，先人們感悟自然，體現自然，造出一個個有生命活力的象形符號。于丹老師在節目中對于很多偏旁漢字的解釋，都能讓我們感知到這種漢字背后的廣闊內涵。比如“扌”的漢字中，蘊含了很多和雙手的擔當相關的故事，而“火”字旁的漢字中，更多的是和食物的加熱相關，從中我們會知道人類文明是如何從吃生食，一步步發展到用火加工成熟食的，這是很有意思的。

張頤武：其實包括于丹老師在內，我們研究的范疇，更多的是文學，而并非文字，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并不是漢字方面的專家，和大家一樣，都是漢字的使用者。我們對于漢字的美的感知，一方面來自于從小到大受到的文化熏陶，另外一方面更多來自于一種與生俱來的民族傳承。雖然在后來的工作和學習中，也接觸了其他的語言，但是對漢字的情感是任何外來語言都無法取代的。

張頤武

著名評論家、文化學者。北京大學文化資源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學生活方式研究院聯席院長，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領域包括大眾文化與傳媒、文化理論、80年代以來中國文學和電影。

源遠流長

漢字是世界上唯一不曾中斷的、現在仍然在發揮著不可替代作用的表意文字。相傳最初的漢字，脫胎于遠古的結繩記事，是由發明鉆木取火的燧人氏首創的，當然，由于年代久遠，如今并無更精確的考詳。

然而，這并不影響漢字的源遠流長，“甲金篆隸楷草行”漢字的衍變一脈相承，有棄有揚，漢字七體的點橫撇捺中，記錄的則是中華文明綿延至今的神韻與精髓。

iTalk：不同的時代，漢字被記錄在不同的載體上，這些載體的不同，是否會對漢字的傳承有著不同的意義？

張頤武：漢字的書寫方式曾發生兩次重大的變化，一是從軟筆到硬筆，二是從書寫到輸入。兩次變化都深刻地改變了我們應用漢字的方式。漢字發展到今天，第一階段是圖畫文字階段。商代以前的文字應該屬于這個階段。第二階段是以表形文字為基礎，以表音文字為主體的表音文字階段。從甲骨文到秦代的文字都屬于這個階段。第三階段是以形聲字為主體，還保留了一些表形字和表音字的形音文字階段，從秦漢到現代漢字都屬于這個階段。字體上而言，從甲骨文，到金文，然后到寫在竹簡上的不同字體，直到紙張的發明之后，開始大量涌現不同風格的字體流派。所有的這些，都對漢字的傳承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甲骨文之神秘美，鐘鼎大小篆之古樸美，隸體之端莊美，楷體之雋秀美，行書玉樹臨風之飄逸美，草書筆走龍蛇曠世奇美，難以筆墨形容。同時，字體也是當時文明的一種反映。你可以從中看出的不僅僅是文人雅士們的性格，也包括當時社會的風貌，甚至是百姓的生活、經濟的繁榮、都蘊含其中，奇妙無比。

于丹：國人常言“其人如字”，又說“見字如見人”，字的筆劃、法度，都顯露著一個人的素養及品格。中國的文人雅士向來鐘情書法。一張琴、一壺酒、一杯茶，于閑適間找回生命本真，一首詩、一闋詞、一副字，在西脫中感悟天地。我小時候在少年宮學書法時，老師告訴我們握筆要練習“鳳眼法”，就是拇指與食指挨得較近，拇指在下呈一平線，食指略彎，看起來像鳳的眼睛。但我一直覺得這樣習字很累，就去請教啟功先生是否有別的辦法。啟功先生幽默地說：“他那叫‘鳳眼法’嗎？我看叫‘雞爪法’，你要是成天比劃著那姿勢，你還能寫字口馬？后來我在《（論語）心得》的扉頁上寫了一句話，叫‘讓我們在圣賢的光芒下學習成長’，其實我當時想說的是我們還要在啟先生這樣的大師的光芒下不斷成長。我講這個例子是想說明，對于中國文化而言，漢字已經并不僅僅是一種工具，它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是一種情懷的傾訴，是一種思想提純，是一種性格的表露，也是一種情操的化身。正是所有不同時代下，不同漢字的演變與發展，才共同沉淀成了今天的中華文明。

iTalk：幾位老師更加傾向簡體字還是繁體字呢？

張頤武：事實上我認為這樣的討論沒有什么意義，當然繁體字在傳承傳統文化和體現漢字文化的豐富眭方面的意義是十分重要的，對于琪意義和價值應該有充分的估計和體認。而經過了多年的發展，簡體字作為漢字的全球應用的主流地位已經完全形成，目前既無改變的必要也無改變的可能。當下漢字的以簡化字為中心的應用現實已經為中國公眾廣泛認可，公眾對于漢字的現實使用狀況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有強烈的不滿。簡化字已經成為中華文化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現代中國的值得珍重的重要的文化資源。我們既要高度尊重傳統的繁體字具有的文化積淀和傳承的功能和作用，也要高度尊重簡化字的現實的功能和已經形成的現代的傳統。

高曉松：經過簡化的漢字大概有兩千多字，而真正進了“大改造”的只有兩百多字。其實大家對于漢字的繁簡爭議也是出于對漢字的熱愛。不過文字主要是用于交流的，寫簡體字的交流成本更低，效率更高。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如果時至今日依然使用繁體字，那么社會交流成本將會大為提升。我個人認為現在的人既要認識繁體字，更要會寫簡體字，這樣會更加有利于文化的發展。

馬東：文字的發展和文化的發展是不斷流動的，拿著單純的歷史坐標來議論沒有意義，以前的社會狀態是絕大多數人不認識字，少數人領導和記錄著我們的歷史和文化，今天是百分之八十多的人通過文字共同傳承和創造文化。這是兩個不可比擬的社會狀態，簡單地用簡體字或者繁體字來形容華夏文化顯然是杞人憂天的。

于丹：我從十幾歲開始就每天用繁體字記日記，我喜歡繁體字帶來的那種質感，我覺得文字是可以依賴和托付的，精致生活已經很難尋覓了，但我們可以自己去營造。就像我曾經在一個節目中說的，繁體字中有非常多的美感和內涵，比如林清玄老師對于繁體字的“愛”的解讀，有意思的就在于它有一顆心在，其實有心在，用了全部的心，這個愛才是一個不斷的成長不斷的成長。我也不太相信說一種強烈的愛它一發生就可以永恒，其實就是這個愛是會消失的。愛怎么能在人與這個世界的相守中不斷地成長，我覺得這是一個美好的事情，有一顆心在它就成長，就好像說這個世界的變化，春天的時候，有著風化雨、催開綠葉、鮮花，你覺著這是一種愛；到夏天的時候，那個太陽變得熾烈，百草豐茂一片蔥蘢，然后你覺得這也是愛；到了秋天的時候呢，秋風轉向蕭瑟開始落葉，所有的顏色都變得濃郁、厚重，還有豐碩的果實，這也是愛。然后到了寒冷的冬天，茫茫大地；厚厚的雪那么安全的覆蓋著、滋潤著，然后它還會有新的一年，有陽氣蒸騰時的生機，這也屬于愛。所以愛可以有好多種形態的變化。

當然，這并不代表說我對于簡體字有不好的看法。實際上，簡體字仍然是我們的漢字發展到今天的一種主流。就像前面幾位老師提到的一樣，簡體字在中國漢字的發展過程中，對于文化發展的推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無論是繁體字，還是簡體字，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個人的愛好是一個方面，文化的大環境和大趨勢則是另一個范疇的事情。

用書寫完善傳承

互聯網時代，我們習慣于敲打鍵盤，越來越多的人患上“失寫癥”。就像當年毛筆和紙張取代了刻刀和木簡一樣，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手寫漢字的功能逐漸被鍵盤取代是一種難以逆轉的趨勢。然而，鍵盤時代的高效與用筆書寫的樂趣，并非是“二選一”的關系。在手寫漢字被逐漸淡忘的過程中，由漢字衍生出來的相關文史哲知識和信息，也在人們的記憶中慢慢模糊。學習手寫漢字，不僅是在學習一種語言，了解其背后蘊含的豐富知識，更是在領悟一種獨特的東方美學和由此衍生出的人生哲學。在速度和效率面前，我們大可以使用鍵盤，但在不需要過于追求速度與效率的時候，我們能否拿起久違的筆，寫一封信、題幾句詩？這不僅是對中華漢字文化的一種傳承，或許更是一種獲得溫暖與真誠交流的方式。

iTalk：通過電視節目《漢字英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熱播，很多觀眾發現原來很多字自己都不會寫了，這種現狀挺嚴重的。

于丹：節目最早提出“尋找失落在鍵盤中的漢字”，現在用鍵盤打字，提筆寫的機會越來越少，節目中看到很多人倒插筆，就是這個原因。教小孩認漢字、寫漢字，從單個的偏旁到今天比賽的成語，其實是激活我們血液基因中對這個民族、漢字的認同感。如果所有小孩認為方塊字停滯了，過時了，對方塊字厭倦了，那不是更大的悲劇嗎？我們都不是典型的評委，但我們有熱情，更多的是用父母之心來呼吁，讓這個節目辦得有影響力，讓更多的小孩信任漢字，從信任開始，再去使用它。信任在今天是一種喚醒，是一種態度，在今天這個時代，懷疑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敬的東西少了。漢字的造字原理，有多少是我們信任的東西。我和張老師都是大學教授，其實有好多字我們并不認識，你可看到他們的表現多優秀，他們的背后都有生命故事。走到今天，大家如此關注，我們就足夠欣慰了。

張頤武：隨著計算機的普及和以音定字的流行，漢字書寫在變得越來越便捷的同時，也帶來一個很嚴重的后果。很多字我們能認，但是卻搞不清楚如何來寫。這其實就是因為我們對漢字本身的了解不深，對它背后蘊含的文化也不熟悉了。

很多人覺得現在漢字面臨著危機，其實并不是漢字真的面臨一個危機。上世紀80年代計算機剛剛普及的時候，大家就有這個焦慮，人家英文26個字母很輕易就解決了輸入問題，漢語怎么辦？當時很多人包括語言學家都很悲觀。但現在電腦輸入的技術已經徹底解決了，漢字輸入并不比西文的打字慢，大家發現所謂的“漢字危機”也就不存在了。現在漢字的問題主要在使用這個層面，包括像“提筆忘字”這些問題的確對漢字的發展有很大的影響，但總體上危機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漢字作為一種文字的前途現在看來是一片光明。

高曉松：技術的發展帶來了便利，使用電腦打字讓撰寫文章、與他人交流都變得更為快捷，但同時，這種便捷卻無形中阻礙了我們對漢字的興趣。現在很多人喜歡用音來做一些文字的游戲，比如說“妹子”打成“妹紙”，現在我們大量流行的網絡語言都是用音來定字，然后用同音字來替代，造成一種奇特的陌生化的效果，這甚至變成語言游戲的一個方向。它用好了可以增加表現力，用壞了會對語言本身造成一個惡質化。另一方面，現在平板電腦使得書寫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但這個恢復也不會是總體性的，所以我們要倡導多寫寫字，書法的藝術就變得異常的重要。

馬東：寫字好看是一種優雅，現在有時間坐下來用筆給朋友寫封信是一件雅致的事情。但并不要求事事手寫，畢竟鍵盤輸入在生活中已經普及而且方便。寫漢字更多的是一種情結。通過這個節目，能看出今天的語文教育問題。不同年代教育出來的人，對漢字的親近感不同。學生的識字量比成人多，就是因為他們天天都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