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

一年級：你牽著怯生生的我走進教室，溫柔地對我說，不要怕，我就坐在你的后面，我會一直看著你。

二年級：上課時我喜歡回頭看你認真聽講的樣子，你發現后總會用筆輕輕地敲一下我的腦袋，做出個“不要說話，專心聽課”的動作。你每敲我一次，我就用小刀在桌子上劃上一條印記。一年后我劃了886條印記，你面帶微笑讓我回敲了。

三年級：你送了一枝藍紫色的桔梗花給我，我好喜歡。小倩說你真好，小胖說不就是一枝破花兒嘛，他伸手就將我手中的花奪了過去扔在腳下，踩了個稀巴爛。你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從來不發脾氣的。

四年級：白色裙子上被小胖灑了一攤藍墨水，我難過得眼淚簌哧簌哧往下掉。你說我哭的樣子真難看，我一天沒有理你。第二天你不知從哪里買了一條和我那天穿的一模一樣的裙子送給我，只是它是藍色的。

五年級：成績爛得一塌糊涂，班主任說我笨。我豪邁地與他頂了幾句，轉過來對你笑了笑。本以為你會夸我勇氣可嘉，可是你看也沒看我一眼，那一次你一整天沒有理我，也是唯一一次。

六年級：大雪天我向老師撒了個謊就跑回家鉆進暖暖的被窩，沒有和你說。晚上七點半接了一個電話，喂，小慧在家嗎？電話那頭是你焦急的聲音。當然在啦，我就是。你遲疑了幾秒，然后長舒一口氣，哦，那我先掛了。來電顯示上學校的公用電話，第二天你就發燒了。

七年級：還在一個班，竟然還是前后位。你無奈地聳聳肩撇撇嘴說遇見我這輩子倒大霉了。我撲騰一下掐住你的脖子說老娘這輩子賴定你了。

八年級：你騎著單車載我去洛河邊看桔梗花，半路上車就爆了胎。我們扔下自行車一路跑到洛河邊，滿頭大汗。整個河畔都是盛開的桔梗，你折了一枝笑瞇瞇地遞給我，我拿起來聞了聞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它的花語是什么呀？無盡的愛。你鄭重地對我說。

九年級：你中考成績全校第一。填志愿表時你拿起我的志愿表原封不動地抄了下來，然后我們的身影就出現在一個三流的高中里。小倩說你腦子有病，你笑而不語。

高一：你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引來了花癡女生們此起彼伏的尖叫，中場休息時她們涌上來將你包圍住，爭先恐后地要把手中的飲料遞給你。你接住小倩的綠茶仰頭就喝，我站在遠處看到了心里堵得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手里握得發燙的礦泉水頓時降了溫。眼尖的你迅速撥開人群跟了上來，大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的背影微微一顫，我知道，這次我又贏了。

高二：一天沒見到你。籃球場、閱覽室、教室里都沒有你的影子。我暗暗發誓找到你一定要給你好看。中午和小倩吃飯時心不在焉，她醋溜溜地說我想你了。我白了她一眼，晚自習下課時宿舍門口放了好大一只紙盒。我疑惑地打開，簇壓壓的全是藍紫色的桔梗花。“生日快樂！”你好聽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我抬起頭被一陣炫目的溫暖光芒刺傷了眼睛，你笑得可真燦爛呀！

高三：你和小倩手牽著手散步被我撞見，空氣迅速凝結成晶瑩鋒利的小冰晶刺進了我的肺腑，我假裝不在乎轉身就走。可你還是叫住了我，其實我最害怕現在你叫我了。你支支吾吾地說小倩是你的女朋友，我們是好朋友。我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后漂亮地轉過身拍了拍小倩的肩膀說，這個女孩子不錯，你有福氣啦！你在一旁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最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想，這應該是我做過最有風度的一件事吧。

偶然聽現在的同學談論起桔梗花，后知后覺地發現原來它還有一個截然相反的花語——無望的愛。心不由“咯噔”疼了一下，隨后啞然失笑，是不是從故事的一開始就注定是無望的結局呢？還是我們很傻很天真地忽略了無盡與無望一字之差的滄海桑田呢？

我依然喜歡桔梗花，暑假時特意去洛河邊坐了一下午，河畔遍地都是盛開的桔梗花，互生的綠葉，鐘形的花冠，好漂亮。就是這樣藍紫色的五片小花瓣，它會整整燦爛一個季節，可我只能陪伴它半天，多短暫。離開時我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沒有給過承諾，所以不需要解釋；沒有透明過的情愫，所以經不起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