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突然想起了小學的事。窗外面楊樹被黑色的風將要刮倒。窗子里,放著平緩的音樂,溫柔而輕盈。我躺在竹席上,無所事事。
覺得那時候傻傻的,傻得讓現在的我有種想哭的感覺。那時才多大?我掰著手指頭算,大約是四年前吧,五年級,那時候夏鸚鵡坐在我的前面,穿著大大的白色球衣,顯得很單薄。
單薄的男孩子總是出現在女生假裝不經意間的談話中,細一聽,充滿了曖昧。
六年級的暑假回校,還沒進教室就遇見了夏鸚鵡,他顯得不自在,說:“喲,回來了啊。”回來了啊,還是,來了啊,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升到了初中部,間隙越來越大,打聲招呼都會感覺費力。怎么會有這種感覺?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我問自己。
似乎要下雨了呢。我關掉音樂,從床上下來,手臂上烙出了一排清晰的痕跡。我站在窗前,沒勇氣打開窗子。
也許有一天,那些凹凸的記憶會被遺忘。又或許不會。
2
昨晚上夢見了下大雨,嘩啦啦的。早上起來時,地上坑坑洼洼的都積滿了水。
8點一刻,我給虎皮鸚鵡換上了水,去了補習班。補習班在東郊,有好長一段距離的公路。
初三放假一個多月后,我突然意識到如果再碌碌無為下去可能會引起大型的家庭紛爭。于是乎,第二天我就坐在了這里,好久沒有學習的緣故,讓我覺得老師領讀單詞的時候都顯得特別宏大。
英語老師是個20歲的美國學生,叫丹,在教授我們英語的這幾天,基本上漢化了。
當夏鸚鵡走進補習班的時候,丹正向我請教如何用方言砍價。而夏鸚鵡來的第二天蘇里也來了。
我想,這個暑假熱鬧了。
蘇里也是我的小學同學,這個女生比我們長一歲,從小就長得嫵媚,在一群幼稚的毛娃娃里,鶴立雞群。她是班級女生里唯一一個不討論夏鸚鵡的女生。因為夏鸚鵡喜歡她,他從未說過,可我知道。
體育課時,我和蘇里同時來了例假,撒謊說肚子痛躲在教室。教室的一側有一排明亮的窗子,蘇里趴在窗子前看夏鸚鵡打籃球的樣子輕輕地說:“我很喜歡夏鸚鵡。”
我打翻了水杯,忙拿紙擦拭。蘇里突然轉身,我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她翹起了嘴唇,說晴川你也是喜歡他的吧。
我把泡了水的紙巾丟到垃圾桶里,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又笑了,很甜美,像在蜂蜜中溺死的蜜蜂。
我從四樓打完水回到教室,聽到班里有笑語,我也笑著推開門想問究竟。而當我腳踏進去的時候他們笑得更厲害,我僵住了笑容。第一眼看向了夏鸚鵡,他站著,干笑了兩聲坐下。蘇里在熱鬧的人群中平靜地看書,好像與世隔絕。他們鋒利的笑聲,把我席卷。
后來單言告訴我,說那日夏鸚鵡說:晴川喜歡我是嗎?但是我不喜歡她。
你不需要我可憐的愛戀,我也不需要你憐憫的愛情。可你是否看到女孩兒慘白的臉色,還有在眾目聚焦下沒有焦點的眼睛。
水杯掉在地上破碎了,熱水燙傷了我的腳背,我忍痛做完了當天的值日,所有的人只是問我一句話:誒,你是不是單相思啊。
當我的淚水落下的時候,濕潤了大片塵埃。我低著頭,面對他們一遍遍的嘲笑什么都不說。
那段時間仍是我不希望記住的時光,可它活生生的存在,就像我腳上扭曲丑陋的傷疤。
照小學畢業照的時候,夏鸚鵡站在我的左邊,蘇里站在我的右邊。我一直認為他們是故意這樣的,或許多年以后,當他們拿起畢業照,嬉笑地說:瞧,晴川這個第三者。
想到這里,我難過得低下頭,誰知攝像老師抬起頭沖我嚷嚷,那個女生!把頭抬起來!同學們都轉過頭來看我,好像我是那顆老鼠屎,壞了他們一鍋美味的湯。
初中的時候分到了不同的班級,我也緩慢隱去銷聲匿跡。后來聽說夏鸚鵡向蘇里告白,而蘇里最終俘虜于一位學長痞子樣的笑容,幾度風雨后,又和那位學長不了了之。
有時會想,小學時候如果自信點,再自信點,自己應該不會變得遍體鱗傷。至少不會作繭自縛。
不管現在怎么去想,當攝像老師的閃光燈刺傷了我的眼睛之時,飄過的歲月成為我在轉角處不可逾越的鴻溝,我無法轉身,因為時間拋棄了的,就永不會收回。
3
夏鸚鵡用手肘碰了碰我,我緩過神來,回答丹提出的問題。
坐下后夏鸚鵡問我:“你怎么了?”
我沒有看夏鸚鵡,眼睛跟著老師手中的粉筆,說:“我困了。”
他不再做聲。我側過臉看男生的樣子,和記憶中的他沒什么變化——長得像清風一樣的男孩子。
蘇里笑嘻嘻地在后面喊了我一聲,說你在看什么呢。
我淡淡地笑了,說夏鸚鵡變了好多呢。
男生看著我的眼睛,笑容有點拘謹。
變了么?沒有呢。
我和夏鸚鵡同路回家,他騎得很慢,眼神好像無處安放。
當我快要轉彎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說:“初中三年,很少見你。”
我笑:“可能是校園比較大吧,再見。”
我趁著綠燈轉了彎,他來不及向我說再見,我看到他向我揮了揮手——他的影子告訴我的。
校園再大,也是會相遇的吧。要是我故意躲著你的呢?
快到家的時候偶然遇見了單言,他牽著他的金毛獵犬小愛到這里散步。看到我,露出金子樣的笑容。
我推著車和他一起走到家,請他到家里做客。
媽媽在廚房洗水果。他在院子里逗著鸚鵡。我幫小愛梳理毛發。
“聽說夏鸚鵡和蘇里跟你一起上補習班?”他輕輕地說,眼睛始終留在鸚鵡的身上。
我應了聲。
單言稍稍彎了腰,看著我的眼睛:“還對那件事有陰影嗎?”
我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假裝輕松笑著說:“都過去很多年了。”
“過去很多年了么,”他喃喃道:“有的事也未必能忘得掉。”
又語風一轉,露出乖巧的笑容:“謝謝阿姨。”順手接過媽媽遞給他的水果。
我送他離開,摸了摸小愛的腦袋。
他對我說:“那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你么?”
他的笑容在昏黃的陽光下鍍了層細紗,傾國傾城。
我把車子放在補習班的車棚里,有人遮住了眼前的陽光。
“早上好啊,晴川。”
我吃驚地抬起頭,還沒有反應過來,單言一把拿過我的書包,“走了,帶我去見外教。”
單言坐在夏鸚鵡的旁邊,說鸚鵡好久不見。
夏鸚鵡撥了撥零碎的劉海兒,露出明亮的眸子,說:“呵,來了啊。”
好像本來就知道單言要來似的。
單言和夏鸚鵡原是好友,小學時我常看到他倆在操場上打球,歡騰的身影,金子樣的笑臉。
都是美好的少年呢。
初中時候單言同我分到一個班級,漸漸地也不見他們來往。
少年們被風鼓起的潔白一角,歲月侵過,如今也只剩清風。
4
你究竟說了什么?那日放學以后,同學們結伴嬉笑著從我身邊走了。我麻木了大腦,拿著掃帚低頭掃地,看見了你的白色球衣。
我瘋狂地拿來黑筆,在球衣上畫了幾筆,又狠又恨。你回到教室拿球衣,遇到我平靜的目光。
你拿起衣服,我看見你對我張了張嘴,樓道里聲音嘈雜,我沒有聽到你說了些什么。
我只記得我在你的球衣上寫的是:你曉不曉得,你很討厭。
很多個夜晚我都被夢魘驚醒,夢到他們的笑眼,一波一波如滾燙的熱水,我痛到失去知覺。后來用清水沖洗燙傷,紅彤彤的,一皺一皺的傷皮。被夢驚醒的我不敢動彈,喘著氣看窗外黑藍的夜色,有時會升起一輪明月,月面光澤潤美。
我早早地收拾書包回家,單言追上來,說晴川你怎么了,聽著丹的課發愣。
紅燈亮了,我們停下車子。
我答非所問地“嗯”了一聲。
單言一愣,然后叫著從車座上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難道你喜歡那個鬼佬?”
然后周圍的大叔大媽們紛紛看向我,眼神中有多重解釋。
我憋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捂在單言表情夸張的臉上,我說你的想象力豐富了不少。
單言握住我的肩膀打鬧。
“喂,是不是啊,是不是啊。”不厭其煩地問,我憋住笑,把頭扭到一邊。
“除了鬼佬的眼睛向里凹一些,發型酷了一點,剩下的還沒有我帥啊。”他還在說。
“而且我還是made in China,你說你怎么喜歡一個老外呢。”
單言玩性大起,搗弄我的車鈴。周圍的人經過笑著說瞧這小兩口鬧的。
我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臉,笑著說:“別鬧了別鬧了,喜歡你還不行嗎,我喜歡你。”
單言大笑著,突然安靜下來,說:“這是你說的。”
我感到無比的無奈,剛要解釋,看見不遠處的夏鸚鵡。
夏鸚鵡朝我笑了笑,說:路上小心。
我向他點點頭。
路上我對單言說:“你知道嗎,那種被嘲笑的憎恨。”
“恨到骨子里。”
5
一星期中唯一的休息日。我睡到了早上11點。
匆匆地淋了浴。聽見園子里爸爸突然喊:“晴川,鸚鵡飛了!”
我拖著拖鞋跑進園子,爸說在給它們換水的時候忘了關窗口。
我慌張極了:“往南面飛了?南面是吧。”
我騎上車子就往南面的小樹林騎去。這兩個小東西不僅沒人性還沒鳥性,和我相處了半年了還敢棄我而去。
想著想著,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晴川。”有人喊住我。
夏鸚鵡撂下車子跑過來握住我的肩膀,傾著身子。
他說:“晴川你不要哭啊。”
他說:“晴川你怎么了。”
他說:“晴川。”
男生言語里有哀求。
我抬起頭抹掉淚說我的鸚鵡飛走了。
他輕輕地松了一口氣,用修長的手摸摸我的眼睛。
“我不是在你身邊么。”
小樹林里疏疏散散的投下吝嗇的陽光,長滿了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成群的叫不出名字的鳥。
唯獨沒有我的虎皮鸚鵡,我想也是啊,綠色的鳥在綠色的葉間,怎么會找得到?故意的吧,故意讓我找不到你們。
我們坐在樹邊的石頭上,夏鸚鵡遞給了我一瓶果汁。
他喝了口可樂,抿了下嘴唇說:我可能要去A市的B校。
“哦。”我抬了抬眼皮,“蘇里不是考的那里么?是為了蘇里吧。”
他剛要說什么,我搶先了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呵呵。”
之后又是沉默,偶爾聽到麻雀掠過樹梢時脆亮的鳴叫。除此之外就剩樹林陰翳。
夏鸚鵡猛地打破僵局說:“晴川你還恨我嗎?”
我有些發怔,看著他純凈的面容,突然產生了尷尬。
我不太自然地笑了:“呵呵,都過去好多年了。”
他又問:“那么你喜歡單言么?”
我笑了:“你說呢?”
生,老,病,死,愛分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世間有那么多的苦,似乎我以前受過的傷在世間的大悲大痛面前微不足道。我覺得我還是很幸福的,世界上還有許多地方可以安置我的矯情。
6
下課的時候蘇里低下了頭,問晴川你的腳怎么回事?
我下意識地把腳收了收,小時候燙的。
哦。蘇里應了一聲,不再說什么。
幾天之后,我聽見這樣的對話。
蘇里的聲音:“單言,晴川腳上的傷難道是小學那次……”
男生沒有說話。
女生有些焦急:“你說呀,你說呀。”
單言說:“呵,是托了你的福啊。”
她的聲音細了下來:我當時只是說笑間告訴了夏鸚鵡,他也只把晴川當玩笑說了出去,不曉得會那樣。
果然呢,我躲在墻壁外輕輕地笑了,我一直是個玩笑,而一直也只是被當個玩笑。
把別人當玩笑開涮很好玩吧,嗯?至少比自己被當玩笑開涮好玩吧。
我從他們身邊走過,說怎么還不回教室啊。蘇里拉住我的手臂,說晴川你不要恨他。
我感到好笑,說我怎么會恨他。
丹布置了作業,宣布放學。
收拾書包的時候發現多了本英語書,叫住正要走的夏鸚鵡。
“是你的書吧。”
他翻了翻書包說是。
我把書遞給他的時候從書里掉了張紙。我彎腰撿起來。
“我喜歡你,晴川。”
我把英語書還給他。把紙條揉成了團,丟進垃圾桶里。
不動聲色。
夏鸚鵡在公路邊擋住了我。
我友好地笑笑說:“有事么?”
他說:“晴川我喜歡你呀。”
我挑了下眉:“哦。”
他皺了皺眉頭,抓住我的手輕輕地搖說:“晴川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真的喜歡你。你喜歡我么。”
我笑著抬頭看他。
“夏鸚鵡你知不知道被喜歡的人嘲笑是什么感覺。”
“夏鸚鵡你知不知道你讓我恨到骨子里。”
“夏鸚鵡你第一次把我當玩笑耍是無知,第二次的話是作孽。”
他好看的臉似乎被風化,眉目間竟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悲涼。
我想我不需要拼命地奔赴你的腳印,更不需要依靠你遺留下的所謂依靠。
少年時不是我不自信,而是我不該讓你把我的自尊擊潰,潰不成軍。
你知道么?我擺脫不了年少時的陰影,我害怕當我鼓起勇氣向前一步,你突然說后悔,我再向后一步,卻怎么也回不了原點。
7
第二天夏鸚鵡沒有來上課,我也松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也無法面對他。
蘇里坐在了我的身邊。丹要求我們朗讀課文。蘇里頂著寬大的英語書說晴川對不起。
我抿了抿嘴唇,說沒什么對不起的。
她忙搖手說不不不,我不曉得那件事會給你帶來那么大的陰影,鸚鵡也很內疚,請你不要再讓他傷心。
我盯著書默不作聲。又突然轉頭對蘇里說:“哦,對不起,也對,他本打算耍別人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確讓人很不爽。”
蘇里剛要反駁,丹彎下腰來說可愛的小姐們,要認真讀書。
放了學蘇里追上來,她說高中后就和夏鸚鵡在一所學校了,說這些的時候臉上蕩起來一絲甜美。我也笑著說:“嗯,你們從小就好。”
她愣了一下沒說什么。
她說我和夏鸚鵡過幾天就要走了。她在拐角處突然停下車子,猛地抬起頭說晴川,夏鸚鵡喜歡你的。
我挑了挑眉說:“綠燈了,我要走了,你們一路小心。”
他們兩個果然沒有再來上課,身邊空著的座位,好像從未被填補過。
單言說:“鸚鵡和蘇里要去A市了。”我說:“嗯。”
單言說:“你不想他么?”我說:“不想。”
單言說:“你不喜歡他么?”我說:“不喜歡。”
單言剎住車,說:“晴川你怎么那么虛偽。”
“我虛偽?我知道他喜歡別的女生后大哭才算單純么?”
“當他拿我當玩笑,我要乖乖地依在他胸前才是對的嗎?”
“我只不過是拿笑容保護自己,也是有錯的么?”
我對他尖叫著,淚水模糊了臉。我把臉埋進他的肩膀,說單言怎么辦呢,無論半徑多遠,圓心都有他的位置。單言攬住我的頭發說不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8
丹發下英語試卷,單言突然亂了手腳。說小川,一會要給我發短信啊。之后,他抱著書坐到了最后一排。
丹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說淑女們紳士們,請把手機關機然后放到講臺上。
單言嘟嚷了句:我不是紳士我是爺們兒。之后,被丹從手中奪去了手機。
我也看了看屏幕。
8點。關機。考試。
兩個小時考完了試,我回到家意識到忘記了開機。
一條短信。
晴川,你希望我留下來么。夏鸚鵡。
11:05
嗯。希望。晴川。
我握住手機閉上眼睛,眼淚竟無聲息地溢出。
9
清晨醒來的時候,握住手機的手已經麻木。顯示屏上依舊沒有任何人的信息。
我站到窗前,拉開窗簾,城市漸漸蘇醒,人群開始流動。
我自顧仇恨過去,在世界的背后顧影自憐,到最后,終究還是要自己一個人滑過寂寞的水面。這終是屬于我的一場自導自演的悲劇,而你是努力配合我的喜劇主角。
夏鸚鵡
小學的時候你坐在我的身后,嬉笑著說鸚鵡你的球衣真白,看我不給你按一個黑手印。
你笑顏如花,驚艷了我的雙眼。
那日蘇里大聲地告訴我說你喜歡我,男孩子詫異的表情被逞強的話所遮蔽。我紅著臉說誰喜歡她呀。
我看見你憎恨的目光,還有嘲笑的人群。
你在我球衣上的字,又狠又恨。可你是否聽到我的話。
我說:晴川我喜歡你。
“真的喜歡晴川。”初一開學,蘇里向我告白時我就這樣告訴她。后來我才知道我年少時的驕傲在你記憶里刻下了不可痊愈的烙疤。無論以后我如何鼓起勇氣向你告白,都打不開你心中封閉的門。
我拿起了小學畢業照,你站在我的身邊,盡量地遠離我。我害怕,怕你從此再也不會喜歡我。
一語成讖。
我看見你在校園里低頭躲著我,好像我是你所厭惡的病毒,你怕招惹上身,也懶得抬頭一看。
我穿著有你寫的字的球衣和別人打球,不顧球員的疑問,一遍遍地投球傳球,頭頂上是夏日滾燙的日光,把汗水淚水統統蒸發。
手腕累到麻木,左手撞到了球筐上也不知疼痛。醫生說得很直接,話從醫用口罩出來的時候有股麻醉藥水的味道。
右手沒廢掉,左手撞到硬物,再不能打球,且有后遺癥。
初三的時候后遺癥復發,爸媽讓我報了A市的學校,要在A市某醫院長期調養。臨走的時候在補習班里遇到了你,我喊你:晴川。
你抬起頭來笑得很標準,瞳孔空洞像是無盡的黑洞,扼住了我的脖子。
當停在路邊等你的時候聽到你說你喜歡單言。我憶起了六年級時單言一拳打在了我的臉上,說你不配被晴川喜歡。
我不配。
但我想告訴你,你的鸚鵡還在你身邊。
我向你告白時你罵我作孽,是,我做的孽,想還時卻發現還不起。
你說怎么辦呢,我的丑陋像你腳上的疤痕,永遠銘記在了皮肉上。你心中的鎖,已是銹跡斑斑。
臨走的那天上午8:00,我在待機大廳給你發了短信,我知道如果你說了“希望”我會背離一切只因為你敞開了心扉。
眼一直盯著手機,黑屏了再將它點開。
大廳廣播提示登機。
11:00關機。登機。
爸爸給了我A市的手機卡,把舊卡丟到了垃圾桶里。
我閉上眼,身體急速下陷,腦袋中閃過你小時候單純的笑臉,淚水順著脖頸流下,只覺世界坍塌淪陷一片荒涼。
我終究還是錯過了你——驚艷了我歲月的人。
晴川
夏季的驕陽曬傷了我的皮膚,當清風開始治愈傷痕的時候已經飄下了夏天的最后一片落葉。
終有一天,閃過的濃郁森林,掠過的綠羽鸚鵡,流過的悲愴河流,燎過的灼目烈日,都被秋季的第一場暴雨沖刷洗凈,從春末驚蟄到最后一只菜蝶化繭自縛,所有的所有,全部被淋濕,風干。徹徹底底。
可是,在度過了一個搖搖欲墜的夏季之后,在落葉的阡陌紋理清晰之時,由誰來告訴我那個夏季的顏色?
本文原載2010年B卷第22期
發表文章:《誰來告訴我這個夏天的顏色》《親愛的那只是飛鳥》
龔寒妍評:作者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幾條線索穿插全文,雖然時間差的結尾,我看過很多次,但作者感情細膩,筆觸文風很好,給我的印象比較深刻。
蘭宣珍評:晴川和夏鸚鵡的感情隱隱地讓人感到疼痛,他們終究是順應了命運給他們開的玩笑,終究錯過了彼此。一如不曾遇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