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峨散曲的審美價值

李建強

（四川職業技術學院，四川 遂寧 629000）

黃峨散曲的審美價值

李建強

（四川職業技術學院，四川 遂寧 629000）

黃峨，明女散曲家中存作最豐者。其散曲語言口語化、俚俗化；表達技巧中用典、對仗純熟；個性化抒情中突出女性視角、悲劇意識；風格多樣；具有重要的審美價值，當在散曲中享有重要地位。

黃峨；本色；審美價值

黃峨(1498-1569)，字秀眉，四川遂寧人，明女散曲家中存作最豐者，工部尚書黃珂次女，才子狀元楊慎（升庵）繼室。黃峨出身書香門第，幼習詩書，為著名才女，能文工詩，更擅詞曲，與楊慎一樣，在文壇歷來享有美譽。“才情甚富，不讓易安、淑真”[1]、“旨趣嫻雅，風致翩翩，填詞用韻，天然合律”[2]、“閨門肅穆，用修亦嚴憚之”[3]。然由于其散曲多與楊慎雜糅，對于其散曲的特質缺乏明晰的認識，“她的作風很難確定，大約與楊慎相近，而較楊為縱恣”[4]，“縱恣”明確指出了黃峨散曲的“本色”特質，但這樣的評價仍有待于進一步深化。因此，本文擬就語言、技巧、情感及風格等方面對黃峨散曲的審美價值做初步探討，以期取得認識的深入。

1 以俗為美的本色語言

從文化生態環境來看，散曲產生與發展與宋代以來市井文化的興盛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就其音樂內涵考察，北方民間俗謠俚曲是重要的音樂源頭。顯而易見，市井文化與北方民間俗謠俚曲都帶有較強烈的“俗文學”特征，因此，“俗”可以是散曲本色特質。“俗”表現在語言上，就是突出的口語化、俚俗化。翻檢黃峨的散曲，隨處可見淺顯的本色語言。如《仙呂點絳唇》[油葫蘆]：“有這等月夜春風美少年，憑他們惡胡纏，每日價長安市上酒家眠。”，于平淺的口語直斥紈绔子弟追歡賣笑。《雁兒落帶得勝令》“俺也曾嬌滴滴徘徊在蘭麝房，俺也曾香馥馥綢繆在鮫綃帳。俺也曾顫巍巍擎在他手掌兒中，俺也曾意懸懸閣他在心窩兒上。”正是用明顯的俚俗化語言描寫與愛人相親相愛的情景，才塑造出如此鮮明而豐滿的形象。可見，黃峨在語言上是繼承與發展了散曲本色。比之于其詩歌用語質樸、端莊的特點（如《寄外》、《寄升庵》等詩歌），黃峨散曲用語更通俗、直露，這是有意識地區別對待散曲與詩歌，是對散曲“本色當行”的繼承與發展，集中體現了散曲以俗為美的審美價值觀。

黃峨散曲用語的另一大特色是疊字（詞）的大量使用，這也體現其散曲用語“俗”。如《天凈沙二首》其一“哥哥大大娟娟，風風韻韻般般，刻刻時時盼盼。心心愿愿，雙雙對對鶼鶼”，以創造性的通篇采用疊詞的方式，生動活潑地歌唱自由戀愛，通俗而又恰當。疊字（詞）的恰當使用，一方面大大提升了散曲的形象性，一方面增加了抒情的強烈，再一方面還增強了散曲在音樂上的節奏感和詠嘆意味，有利于詮釋散曲的音樂性。

對于黃峨散曲用語“俗”的特點，大可不必用“發乎情，止乎禮”的儒家詩教作道德評價，應當看到黃峨散曲用語“俗”完全是直抒其情懷的客觀需要。并且，關于文學創作的雅與俗，從文學史的總體發展來看，這二者應該是對立統一的關系，柳永用詞俚俗，才能廣為流傳，“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5]，就是主張詞“別是一家”的李清照也有俗的一面。所以，黃峨散曲用語“俗”既體現散曲“本色”特質；從文學自身規律來看，也是雅俗共賞的體現；從文學的傳播方式與效果看，也有利于散曲的更廣傳播。

2 多樣的表達技巧

黃峨散曲具有成熟的、多樣的寫作技巧。首先，用典技藝純熟，才學化傾向比較明顯。黃峨“博通經史”⑥，才學甚豐，這為其用典打下深厚的客觀基礎；就主觀條件來看，黃峨所處的時代皇權極端專制，政治環境極其險惡，也迫使其在典故中隱藏精神家園。因此，其散曲與詩歌一樣，好用典、善用典，與其詩相較，使用頻率更高、類型更豐富，使用手法更活。如套曲《仙呂點絳唇·送滇南行》中先后使用了鸚鵡洲、萍流蓬轉、馬援報國、猿腸寸斷、馮諼彈劍、蒼狗白衣等20余個典故，涉及到《詩經》、《論語》、《后漢書》、《世說新語》，陶淵明《桃花源記》，白居易《琵琶行》等，范圍之廣、內容之龐博，令人驚嘆。在使用典故時，黃峨既有正面用其義，也有創造性的反面運用，如《仙呂點絳唇》“便有天子呼來不上船，把我熬煎，待教我冷氣虛心，將他顧戀”，很明顯，這里不再是李太白“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那樣的狂放不羈，而是公子哥兒的沉溺于聲色中形象，字里行間透出無情的嘲諷之意。其次，對仗靈活多變，比之于詩歌，散曲的對仗運用，手法更豐富多樣。如《水仙子帶過折桂令》開篇“不明不暗唱陽關，無語無言倚畫闌，多情多恨空腸斷”三句“不明不暗”、“無語無言”、“多情多恨”形成鼎足對，分別點明離別時間、情態與極度傷感，既簡潔又形象。又如《梧葉兒四首》其一“雪和雨，雨和雪，雪兒雨兒無休歇”，兼用頂真對與回環對，恰當地營造出雨雪紛飛的嚴寒環境。總之，黃峨散曲純熟的表達技巧，豐富了散曲的表達方式，提升了詞散曲的藝術表現力。

3 個性化的抒情

抒情性是文學藝術作品的基本特征，黃峨散曲與其詩一樣，多直抒胸臆，有著濃烈的個性化情感。具體表現在：

其一，細膩的女性視角。“黃峨的散曲……其中寫舊時代婦女的神情心理，頗為細膩。”⑦作為一個情感豐富的才女，黃峨已經把筆觸指向女性的心底，細膩的展現女性的情感世界，既有對丈夫的思念，又有對真愛的召喚，還有對婦女命運的同情，與其詩相比，女性視角更豐富、大膽。如《仙呂點絳唇》[后庭花]：“你愛的是販江淮茶樹船，我愛的是詠風流詩百篇；你愛的是茶引三千道，我愛的是錦箋數百聯。便休言赤緊的不愿，請點湯晏叔原，告回避白樂天。”描寫了志趣不投合的姻緣，塑造了一位志趣高雅的女主人公形象，極其大膽的呼吁婦女的婚姻與家庭自主權，這是在當時文壇不多見的。

其次，強烈的悲劇意識。黃峨的人生與婚姻是不幸的，她與楊慎這對才子佳人的結合是幸福的，但是，婚后第二年，在“議禮”事件中，極端專制的君權摧毀了他們的幸福婚姻，楊慎被謫戍云南永昌“永遠充軍”，從此，夫婦聚少離多。“為相思瘦損卿卿，守空房細數長更”（《皂羅袍》曲）、“丈夫本是四方客，妾為離愁心似結”（《寄升庵》詩）意味深長的感嘆患難夫妻的離愁別緒，這是何等的深悲劇痛。黑格爾在探究真正悲劇人物性格的根源時，指出“首先是夫妻、父母、兒女、兄弟、姊妹之間的愛”⑧。可見，黃峨對丈夫真切的愛，但在現實中又只能別離，這就是黃峨在作品中體現出強烈的悲劇意識。表現在散曲中，比較集中地展現了美滿婚姻遭受的無情摧殘，寄托對真愛的強烈追求。如《南呂一枝花》“好恩情花上花，都翻成夢中夢；隔出水渡旁渡，勝蓬萊東復東。江鱗塞鴻，誰把殷勤送；雌蝶雄蜂，空堆愁悶叢”抒發了由于長期分離，對美滿婚姻的無情摧殘的強烈感嘆。與其詩相較，這樣的愛情悲劇意識更“縱恣”，其詩則較為內斂，“公義私情不兩全，愿君早向凌煙勒”（《寄升庵》詩）把愛情的相思寄托在對丈夫的鼓勵之中。

4 豐富的風格

作為散曲名家，黃峨散曲的風格是豐富的。既有體現散曲本色的俚俗之作，如《南呂一枝花》[尾]“有一日閑衾剩枕和他共，解嬌羞錦蒙，啟溫柔玉封，說不盡裊娜風流千萬種”。也有豪放之作，如《風入松二首》其一“一絲雨氣病襄王，枕上時光。風流自古多魔障，幾時得效對鸞凰。覓水重來崔護，看花前度劉郎”還有以清逸見長的，如《卷簾雁兒落》“難離別，情萬千。眠孤枕，愁人伴。閑庭小院深。魚和雁天南，看明月中腸斷”。

黃峨所處的時期正是明代散曲成就較高的階段，其用語、抒情效果、俚俗風格體現了散曲的本色，抒情的女性角度、悲劇意識、風格的多樣，展示了對散曲的發展。“斯人已去”，但她猶如一顆奪目的明珠，其散曲的審美價值取得不讓須眉的成就，為散曲史增添了亮煌煌的色彩。

注釋:

[1]《遂寧縣志》，巴蜀書社，1993年5月第一版，第924頁.

[2]《遂寧縣志》，巴蜀書社，1993年5月第一版，第924頁.

[3]《黃峨詩詞曲賞析》，香港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第219頁.

[4]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2月第1版，第618頁.

[5]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2月第1版，第511頁.

[6]《閑情集》，轉引自《黃峨詩詞曲賞析》，香港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第219頁.

[7]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5月，第1088頁.

[8]黑格爾《美學》第三卷（下），商務應書館，1979年10第一版，第284頁.

[1]蔡忠，王金星，譚國應.黃峨詩詞曲賞析[M].香港：香港教育出版社，2005.

[2]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

[3]遂寧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遂寧縣志[M].成都：巴蜀書社，1993年.

[4]楊仲義.中國古代詩體簡論[M].北京：中華書局，1997.

TheAesthetic ValueofHuang E’sVerses

L I J ianq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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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哲良

2012-12-25

李建強（1978-），男，四川安居人，四川職業技術學院文化傳播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