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我國現行《保險法》中受益人問題的法律思考

張 瑩，陳 默

(黑龍江大學，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一 受益人概念的規定

我國現行《保險法》第18條規定:“受益人是指人身保險合同中由被保險人或者投保人指定的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投保人、被保險人可以為受益人。”這一規定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受益人只存在于人身保險合同中，財產保險合同中不存在受益人的問題;二是人身保險合同的受益人的資格是不受時間條件的限制，只要是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都可以成為受益人。

第一，關于受益人只存在于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問題。在現實生活中，投保人或被保險人以自己的財產訂立保險合同，而指定第三人為受益人的情況也是客觀存在的。如果不承認財產保險中的存在受益人的話，那么當某一保險事故發生時，如果保險財產和被保險人同時滅失時，保險人在被保險人的法定繼承人和指定的受益人之間的索賠糾紛中如何處理呢?按照民法的自治原則，被保險人是可以指定第三人為其財產保險的受益人的，所以財產保險中也可以指定受益人。

第二，關于人身保險合同的受益人的資格不受時間條件限制的問題。根據《保險法》的規定只要是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不論任何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都可以成為人身保險合同的受益人。甚至胎兒也可以成為被指定的受益人，但出生時不是活體的，資格自行消滅。現實中受益人享有的受益權實際上只是一種期待權，只有在保險事故發生時，才能使受益人這種期待權轉變為現實的既得權。也就是說只有保險事故發生時，受益人才能取得受益權，并且受益人在發生保險事故時還必須生存才能享有受益權，也才能享有保險金的請求權。如《德國保險契約法》第166條規定:“除要保人有相反的意思表示之外，被推定為受益人的第三人于保險事故發生時取得保險金給付的權利。”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結論，受益人不僅存在于人身保險合同中，而且財產保險合同中也存在。并且受益人領受保險金有時間上的限制，即在保險事故發生時，受益人才能享有受益權，才發生保險金給付問題，受益人才有權領受保險金。所以，筆者認為將受益人的定義修改為:“受益人是指保險合同中由被保險人或者投保人指定的，于保險事故發生時或保險合同約定的期限屆滿時，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這種規定將受益人的適用擴展到整個保險領域，且有時間條件限制，較以前相比更為恰當。

二 受益人指定的規定

《保險法》第39條規定，投保人指定受益人時需要經被保險人同意。投保人為與其有勞動關系的勞動者投保人身保險，不得指定被保險人及其近親屬以外的人為受益人。

第一，該條規定可以理解為被保險人可以獨立地指定受益人，因為指定受益人的行為屬于民事法律行為，所以其行為主體必須是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自然人，如果是無民事行為能力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被保險人指定受益人的行為是無效的，但可以由其監護人指定。指定受益人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在受益人一欄內直接填寫受益人的姓名，受益份額等。(如:受益人某甲，受益份額10萬元等)被保險人可以指定一人或多人為受益人，受益人為多人的，被保險人可以確定受益順序和受益份額，未確定受益份額的受益人可以按照相等份額享有受益權。指定受益人的第二種方式是在受益人一欄內填寫“法定繼承人”字樣，在保險事故發生后，由被保險人的法定繼承人向保險公司申請領取保險金。這種情況一般是當被保險人不好確定誰為受益人時，就指定被保險人的法定繼承人為受益人。該做法的優點是保險金按照遺產的分配方式予以給付，但受益人不必納稅，也不用償還被保險人生前所欠稅款和債務。

第二，用人單位不得指定自己為受益人。現實生活中受益人大多為自然人，但受益人為企業、法人或其他用人單位的人身保險合同也是存在的。例如:某用人單位為自己的員工投保人身意外傷害險，而該員工又是孤身一人，且對本單位有深厚的感情，那么這份意外傷害保險合同經該員工同意，可以指定用人單位為其受益人。但需要注意的是，用人單位作為受益人時，死亡保險的受益份額應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所以筆者認為《保險法》第39條規定后面應該加上一句話，“但被保險人是孤身一人，并且投保人為被保險人的債權人或用人單位時除外。”

三 受益人變更的規定

《保險法》第41條規定，被保險人或者投保人可以變更受益人，同時應該書面通知保險人，投保人變更受益人時須經被保險人同意。

該條規定可以理解為受益人變更的權利實質上是歸被保險人，而投保人僅僅是“建議權”“同意權”，在現實生活中這種規定是有無意的。如果被保險人在不經過投保人同意的情況下，隨意變更受益人，這是違背投保人投保的利益和初衷的。如果投保人不同意被保險人對受益人的變更，那么，他只能選擇不再交納保險費，或者干脆解除保險合同。這種做法的結果是，保險公司退還保險費，但還是會造成投保人保險費的損失，并且使得投保人最初保險意圖落空。

由于我國現行《保險法》對人身保險的保險利益問題規定不很嚴格，事實上有許多投保人與被保險人不具有身份關系。如，經債務人同意，債權人可以替債務人買人身保險。再有即使具有身份關系的投保人和被保險人之間也可能由于某種原因被解除。如，夫妻離異、養父母子女關系解除等。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投保人與被保險人有無身份關系都有可能發生利益上的沖突。如，在保險實務中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例。如甲某欠乙某巨額債務，甲某與乙某經協商，由乙某為投保人，甲某為被保險人購買了一份巨額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并達成如下書面協議:甲某如果在保險期間內，發生保險責任范圍內的意外事件導致身亡的，投保人乙某在債權范圍內作為受益人享有受益權，并在保險單上指定了受益人乙某及受益份額。我們分析一下這份協議內容并不違反社會公共利益和社會道德，那么這份協議就是有效的。在這種情況下，被保險人甲某對受益人乙某的變更權就應該受到限制。如果是這樣，我國《保險法》第41條的規定欠妥當。

基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對我國現行的《保險法》應該修改，對被保險人的變更權作適當的限制，以有利于保護投保人的利益。例如，將我國《保險法》第41條第2款修改為:“變更受益人時，投保人與被保險人應當協商。協商不成的由保險人向原受益人履行保險金的給付義務。”

四 受益人喪失受益權的規定

《保險法》第43條第2款規定:“受益人故意造成被保險人死亡、傷殘、疾病的，或者故意殺害被保險人未遂的，該受益人喪失受益權。”該條款可以理解為，只要保險公司發現指定的受益人有企圖謀害被保險人等不法行為時，該受益人的受益權利就喪失。此規定存在三個問題:一是該規定不夠全面，因為它僅僅包含了受益人對被保險人身體上的傷害行為，而受益人遺棄或虐待被保險人，如果情節嚴重者，也應該喪失受益權;二是有能力的受益人對年老體衰、喪失勞動能力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被保險人拒不履行贍養或者撫養義務，或者對被保險人進行肉體或精神上的折磨，都應確認其喪失受益權。如果受益人遺棄或嚴重虐待被保險人，仍有受益權，則有違社會公序良俗，其受益權應當喪失;三是“該受益人喪失受益權”，是指有多個受益人的情況下，該受益人喪失受益權。那么喪失受益權的受益人的受益份額如何處理?《保險法》對此沒有規定，這里有四種情形，一是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由其他受益人按照受益份額比例分配;二是由其他受益人平均分配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三是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作為被保險人的遺產處理;四是干脆取消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

筆者認為，如果保險合同中指定多個受益人，但未指定受益順序，其中一個受益人先于被保險人死亡或者喪失受益權的，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應該由投保人、被保險人指定如何處理。如果在指定如何處理之前，被保險人死亡的，該受益人的受益份額由其他受益人按照受益份額比例分配;未指定受益份額的，由其他受益人平均分配。

通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我國現行的《保險法》在受益人喪失受益權的規定中應再加上幾點:一是“受益人遺棄或虐待被保險人，如果情節嚴重者，喪失受益權”;“二是有能力的受益人對年老體衰、喪失勞動能力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被保險人拒不履行贍養或撫養義務，或者對被保險人進行肉體或精神上的折磨，喪失受益權。”同時對受益人喪失受益權的規定應該進一步具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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