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燕,姜英杰
(東北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吉林 長春130024)
元記憶(metamemory)是個體具有的與自己的記憶活動有關的信念及監控活動。有選擇地學習重要信息,并在后面對重要信息進行回憶,是個體對注意和記憶的策略性控制[1]225-270,是元記憶調控的重要表現。有大量研究考察了個體情景記憶和工作記憶能力的發展變化,以及在一般記憶任務中他們如何策略性調控記憶行為以取得更好的記憶成績。但鮮有研究直接考察不同價值任務下,個體選擇性記憶重要信息能力的發展變化。Castel等人就是在這一背景下,提出了價值導向元記憶的概念,描述個體以優化記憶效果為目標,積極協調任務要求、注意資源與個人目標之間關系的一系列行動的能力。國外對價值導向元記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年齡階段:一是童年期,主要考察普通兒童、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兒童分配注意資源和選擇性記憶重要信息能力的發展[2]689-700,[3]15-24;二是成年期和老年期,主要研究成人(尤其是老齡化過程中)如何通過選擇編碼高價值信息來調節和彌補自身記憶能力的不足,以使記憶效果最優化[1]225-270。目前,以青少年為被試的研究很少,因為在不同價值的任務條件下考察選擇性編碼重要信息的能力,是近年來元記憶研究的一個新視角,這方面的研究尚不充分,專門探討青少年時期此種能力階段性發展特點的研究就更匱乏。然而,青少年時期是個體認知和元認知能力發展的重要階段,策略性的選擇編碼、維持和提取高價值信息作為元記憶調控能力的重要體現,在未來的研究中以青少年為被試的研究有必要進一步深入。
發展系統論認為個體既是自身發展的結果,又是自身發展這個結果的生產者,而個體對其發展做出貢獻的方式是策略性的調節和控制自身行為。人們為了達到期望的效果或者追求的目標,依據記憶項目或者信息重要性的不同,對記憶行為加以調控就是一種突出的表現,這就涉及價值導向元記憶。價值導向元記憶(Valuedirected Metamemory)是指,個體分配更多注意資源給那些被知覺為重要的項目,有意識地編碼高價值項目并且對其進行保持,以便于在后面能成功提取重要的信息[1]225-270。價值導向元記憶關系到人們如何“選擇性”記住高價值信息,這里的“選擇性”主要指優先關注被知覺為高價值的特定項目或者事件,可能要通過犧牲低價值信息來實現。
選擇、優化和補償理論(The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Selection,Optimization,and Compensation——SOC)從畢生發展的視角探討個體如何對自身發展進行調節,研究出發點是人們如何使發展的潛能最大化,同時補償損失、修復個體功能,使損失最小化。SOC 理論認為成功的發展需要四種機制的有效調節[4]:(1)選擇性選擇,指個體從一系列可選擇的項目中進行選擇。(2)基于損失的選擇,指針對真實或者預料的損失,個體重新調整策略把注意資源放在更有可能獲益的選擇上。(3)優化,指合理地優化自身擁有的資源,以獲得最優的效果。(4)補償,指當個體出現短暫或長久的損失并威脅到個人的功能水平時,尋求替代性的方法來抵消損失以保持功能水平。依據SOC理論,健康的老齡化應該將有限資源目標導向地投入到能產生最大回報的領域中。老年人會基于目標有選擇地編碼重要項目,也能夠基于損失或者根據反饋調整記憶行為,以使自己記憶成績最佳。
Anderson和Schooler(2000)的兩參數模型(A priority-recall model-PRM)認為記憶是幾個促進價值導向記憶的關鍵變量的結果,強調所知覺到的材料重要性、起初學習和后面提取之間的間隔時間對記憶行為的影響[5]。這個概念計算模型基于價值導向記憶方法,由價值或者優先性決定是否信息被需要或者是在后面被記住。基本變量有兩個:一是記憶者計算優先價值(PV)分配,即信息有多重要;二是回憶價值時間(TRV)的分配,即什么時候這個信息需要被提取以滿足于該信息相關的目標。這兩個變量的結果將給出一個關于后面回憶概率的估計值,計算方式為:回憶概率=優先價值結果(PV)×回憶價值時間(TRV)。其中,PV 和TRV 可以被表示成[0,1]的值,PV 值越大表明越具有優先權,TRV 值越大表明越及時,而值越小表明時間間隔越長。
依據Gestsdóttir和Lerner(2008)的觀點,SOC理論能為價值導向元記憶的研究提供理論基礎[6]。但是,SOC 理論是更普遍的關于個體如何對自身發展進行調節的畢生發展觀理論,從更為寬泛的視角強調了個體意向性的自我調節。PRM 模型雖然突出了價值或者是優先性如何促進記憶表現,但這是一個過于簡單化的模型,忽略了許多其他可能被涉及的變量——如個體年齡、編碼和提取條件,以及可能有助于編碼和提取的線索、先前知識儲備(例如,材料來自某一特定領域,熟練程度)。因此,Castel等人進一步提出了“元認知修正注意假說(Metacognition Modifying Attention Hypothesis——MMA)”,闡述個體的元認知對其注意范圍和記憶內容起到的修正作用,為價值導向元記憶的概念以及研究奠定理論基礎。依據該假說的觀點,編碼高價值信息的需要,以及有限記憶能力的意識,能導致對重要信息的有效注意分配,但是需要以犧牲其他競爭信息為代價。MMA 假說主要涉及目標與評估過程(如決定什么是重要信息)的交互作用,注意控制(會成功導向注意給重要的信息),以及伴隨恰當反饋和任務經驗的元認知監測的調整(例如,了解自己的記憶能力)。
目前,價值導向元記憶的研究主要是在選擇性范式中考察被試選擇性記憶以及回憶重要信息的能力。具體程序是,給被試呈現一系列詞表,表中的每個詞都有不同點值(例如,點值從1—12)。指導被試記憶盡可能多的單詞最大化得分。提取結束后,反饋被試得分,然后呈現新詞表[1]225-270,[3]15-24,[7]1553-1564,重復這 一程序 直到實驗全部完成。這一程序中的測量指標有兩個:一是選擇性指標(selectivity index-SI),該指標可以考察被試選擇高價值信息的能力以及選擇性如何隨經驗變化。二是回憶成績,計算方法是被試成功回憶的單詞點值的總和。SI的計算基于被試相對于機會水平和理想水平的最后分數,可以通過一個等式來解釋被試相對理想水平的得分(在該水平上,只有最高價值單詞的回憶)。例如,某被試記住了四個單詞,這四個詞的點值分別為:12、10、9、8,我們就認為這個被試的SI很高,因為這四個詞的理想得分是:12+11+10+9=42,而被試的得分39。機會分數的計算是所有單詞點值的平均分與成功回憶單詞的數目的乘積,沿用上面的例子,一個有12個單詞的詞表,單詞點值的范圍是1-12,平均值是6.5,那么機會得分就是點值均數6.5乘以回憶單詞數目(這里成功回憶的單詞有四個),最后值為26。因此,這個例子中,被試最后的SI是(39-26)/(42-26)=0.81,該指標的范圍是[1,-1]。當SI為1時表示個體表現出極佳的選擇性,而當被試只回憶出最低價值詞時,將導致SI為-1(如,回憶出的是1、2、3分的詞)。當被試回憶了一組單詞,但是沒有考慮到單詞的點值時,此時選擇性指標為0。因此,SI是一個有效指標,因為它基于的是被試的實際得分,考慮到了回憶單詞的數目以及理想得分。
Castel等(2011)通過選擇性任務,考察了不同年齡時期,個體記憶能力和選擇記憶高價值信息能力的變化[7]1553-1564。該研究關于個體記憶能力(定義為能記住的信息量)的終身發展變化,與以往研究結論一致,即記憶能力從兒童期到青年初期一直提高,中年之后開始下降[8]。但選擇性記憶重要信息的能力與記憶能力的發展趨勢分離,兒童和青少年期選擇性記憶能力差,成年初期和老年期變得更具選擇性。青少年時期乃至成年初期,個體額葉皮層經歷著逐步變薄的趨勢,從而影響了處于這一階段個體的元認知等復雜認知活動。由于額葉功能不成熟,缺乏有效的元記憶監測,導致選擇性不佳,青少年和兒童可能盡可能多地編碼單詞,而高價值項目可能會被遺忘在測試階段,進而影響了記憶成績。這意味著青少年對自身記憶能力的意識可能在影響記憶的有效性。
針對記憶活動中由于對自身記憶能力意識不足,可能導致個體在高價值項目上選擇性不佳的問題,有研究通過讓被試對記憶打賭的方式考察了能促進價值導向元記憶能力的因素。McGillivray和Castel(2011)讓被試記憶不同價值詞對,然后對是否自己能在后面回憶出該詞打賭,如果他們打賭并回憶出了單詞,將會獲得該單詞對應分值,反之會失去分值。結果發現,被試最初打賭能回憶出的單詞比實際回憶出的單詞要多,但是通過多次學習——測試環節,老年人在任務中后期比年輕人投注更少的單詞,有選擇地對回憶單詞下注提高了老年人的回憶成績[9]。表明,通過提高元認知判斷準確性,增強個體對自己記憶能力的意識,有助于老年人和年輕人最大化自己的記憶效能。據此推測,這種方法也將促進青少年選擇性記憶能力,而且促進作用會呈現增長趨勢,因為青少年早期的反思能力較弱,傾向于高估自己的記憶能力,隨年齡增長,反思能力提高,對自己的評估也將更客觀。
依據MMA 假說,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過程中,除了分配更多注意資源給高價值項目,還需要抑制低價值項目。有研究發現,ADHD 兒童記憶能力正常,但不能策略性編碼和回憶高價值項目[3]15-24。由于ADHD 兒 童 抑 制 控 制 方 面 存在損傷,在選擇性編碼和提取重要信息方面出現損傷,可能與其抑制控制不足有關系。這意味著,正常兒童選擇性記憶的實現,關注高價值信息同時在抑制低價值信息,那么隨年齡增長青少年選擇性編碼和提取也將涉及這兩個基本成分。
第一,新的研究方法的引進和實驗材料的多樣化,為價值導向記憶元記憶的研究開拓新視角。目前,在選擇范式中考察被試選擇性記憶不同價值項目的能力,采用的實驗材料多為單詞或者是關聯詞對。未來研究中,新方法的引入為考察這種能力提供新的信息,不同性質的實驗材料將有助于我們系統、全面地理解選擇性學習重要信息的能力。
第二,考察青少年價值導向元記憶的發展規律和特點。對個體記憶能力、準確性以及記憶特征等方面的研究顯示,老年人通常表現出記憶能力缺失[10]。因此,當記憶水平局限在一定范圍內時,如何通過優先關注重要信息來提高記憶有效性,對老年人十分重要。雖然,青少年不存在老齡化過程帶來的記憶功能減退的問題,但是,關注青少年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的研究同樣具有意義:(1)促進教育工作者、家長和青少年對自身選擇性控制發展特點的了解,利于他們通過合理分配資源增進學習能力,提高學習成績。(2)青少年時期各種能力快速發展和趨于成熟,對這一時期策略性地選擇編碼高價值信息的研究有助于價值導向元記憶理論、人類發展系統理論的完善和豐富。
第三,探索青少年價值導向元記憶能力的影響因素。青少年期個體記憶力趨于成熟,識記的目的性增強,發展出了高度概括化的觀察力,逐漸進入記憶最佳時期。當面對不同價值項目時,青少年更有優勢通過選擇性記憶高價值項目最大化記憶成績。但已有研究顯示,青少年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的意識和水平并不高[2]689-700。鑒于策略性調控記憶行為,有意識關注和編碼重要信息的能力對青少年學習和生活的重要意義,有必要進一步探索促進青少年價值導向元記憶能力的因素和途徑。從已有研究來看,動機、獎勵和責任能增加不同認知任務的成績,未來的研究應該進一步考察懲罰、呈現率、不同記憶測試方式如何影響青少年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能力。
第四,青少年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行為的產生機制。記憶活動中策略性地選擇可能涉及兩種形式:一是關注高價值或者重要信息;二是限制低價值或者周邊信息。對成年期和老年期個體的研究發現,老年人和年輕人回憶測驗中,都通過回憶更多高價值項目表現出對記憶加工過程的選擇性控制,但再認測驗中,兩組被試都保持了低價值項目在長時記憶中的表征,同時老年人再認更多負價值項目[2]689-700。表明,被試并不是簡單忽視低價值信息,都在利用價值信息指導記憶加工,只是在價值的表征和保持方面可能有不同的方式。那么,青少年如何實現對高價值信息的選擇,用什么方式對價值進行表征?是與成年人保持了一致,還是青少年時期、成年時期和老年期各有特點,還有待進一步的考察。
第五,青少年選擇性記憶高價值信息過程的腦機制。對來自青年人和老年人的數據進行因素分析顯示:高、低價值項目構成了不同因素,這意味著高價值項目可能載荷在一個與“高重要性”有關的維度上,這種能力對大多數人而言約為5 個項目,但是對有ADHD 兒童有所下降[3]15-24。有腦損傷和孤獨癥的兒童選擇性能力缺失,Hanten等(2007)發現,兒童回憶單詞的數目與選擇性是相互獨立的,說明可能有不同的神經系統對記憶能力和高價值項目的選擇性注意控制起作用。對青少年價值導向元記憶腦機制的研究,將為這一問題提供新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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