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階層的審美人格塑造

張琦璋，陳雪梅

一、創意經濟與創意階層

進入新世紀以來，創新、創意成為全球經濟發展、城市轉型領域的核心詞匯，發展創意經濟、文化產業成為世界各國的戰略性目標。截至目前，各國的經濟數據、就業格局等紛紛顯示出創意經濟的蓬勃生機。放眼觀察，創意產業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經濟領域之一，并以風起潮涌之勢帶動著未來社會形態的總體性提升。相應地，無形的創意資本繼有形的物質資本之后躍升為當前新經濟生活的決定性因素，為我們這個時代正在發生的重大變化輸入源源不斷的推動力。作為新興的經濟形態，世界各國在這一領域的發展進度、發展方向不盡相同，因此各國研究者對創意經濟的內涵、外延的界定存在著諸多差異，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國創意產業研究的領軍人物厲無畏認為，創意經濟“是一種在全球化的消費社會的背景中發展起來的，推崇創新、個人創造力、強調文化藝術對經濟的支持與推動的新興的理念、思潮和經濟實踐。”［1］1這一定義揭示了創意經濟產生的社會文化背景，強調了創新創造的根本特征，并且看到了創意經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

人是創造的主體，因而發展創意經濟的根本立足點在于創意人才的發掘和培養。創意人才被形象地比喻為創意生態系統中的綠色植物，他們為整個創意經濟的生態鏈提供終端能量，成為創意經濟產業最基礎最重要的部分。新經濟形態孕育了一個新的主流階層，即創意階層（Creative Class）。美國經濟學家理查德·弗羅里達在其《創意階層的崛起》一書中把這一新興階層的構成人員分為兩種，一種是“超級創意核心”群體，包括科技、建筑和設計、教育、藝術、音樂以及娛樂等領域的工作者。另一種是各類“創新專家”，廣泛分布在商業和金融、法律、衛生保健等相關領域。創意階層的成員“都具有共同的創意精神，即重視創造力、個性、差異性和實力?！保?］9弗羅里達通過考察美國創意階層和創意社區的特征，具體分析了這一新興階層的生活觀、工作觀和價值觀，全面而立體地展示了創意階層的獨特內涵和表征。根據這些現象和觀點，我們認為創意階層擁有一種非常獨特的審美人格。深入分析創意階層審美人格的具體表現，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創意階層，并且找到更加有效的方式來激發和培育創意人員。

二、創意階層的審美人格

人格主要是指人所具有的與他人相區別的獨特而穩定的思維方式和行為風格。人格是指一個人整體的精神面貌，是具有一定傾向性的和比較穩定的心里特征的總和。人格的劃分有多種標準，以真、善、美的最高標準來看，存在著以真為目標的理性人格、以善為目標的道德人格，和以美為目標的審美人格。審美人格，顧名思義指的是具有審美品格的人格，指人的精神面貌具有審美特征，達到了美的境界，表現出一系列如和諧、自由、個性、超越、創造等基本特征，藝術家是此類人格的典范。被譽為“美育之父”的席勒認為審美人格作為一種理想人格，能夠彌合感性沖動和理性沖動所造成的人格分裂，恢復人性的統一。在基督教哲學家克爾凱郭爾那里，審美人格卻成了人生諸階段的初始狀態，需要進一步提升至道德人格和宗教人格?？梢?，對審美人格的解讀，因具體的歷史、社會、文化背景而呈現出歷時的差異性。在新時代創意階層的精神世界里，審美人格的豐富性、復雜性獲得了全新的展示。接下來，我們將具體考察新興創意階層的審美人格內涵，從中管窺時代審美思潮，發揚審美精神的實踐功能，為培植、吸引、壯大創意階層探尋一條可行性路徑。

第一，創意階層遵循超越性的價值指向。超越性作為審美人格的基本特征，在德國古典美學那里得以集中闡釋?？档掳褜徝赖牡谝黄鯔C概括為無功利的靜觀，指主體以一種放棄功利的知覺方式對事物的表象進行觀賞。人在審美狀態下，對世俗的物質滿足、功名追求等會保持一定的心理距離。這一價值指向在創意階層那里獲得了新時代的體現。經濟格局的轉變催生了創意階層，因而，創意階層出現的根源是經濟性的，經濟人的角色是創意階層的先天定性，但弗羅里達通過調查卻發現金錢并不是這個階層的主要追求，“在創意經濟時代，最優秀的人才是無法用金錢來激勵的”［2］101。一系列調查數據顯示，創意階層的工作動力的前3位因素是工作的挑戰性、靈活的工作場所以及工作穩定性。事實上，這些數據背后更深層次的社會思潮則是：對于生活意義的重新思考。創意階層某種程度上實現了馬克思所說的“讓勞動成為人的第一需要”，工作不僅僅是謀生，它源于天性的熱愛、面對挑戰的自信，同時，工作本身就是生活中最精彩的體驗。創意階層有自身獨特的生活方式，學者厲無畏將他們所追求的生存狀態概括為“工作（laboring）、學習（learing）、生活（living）”三位一體的3L生存方式。這種相對超越“工作＝金錢”關系的審美態度，是我們理解創意階層的首要觀點，真正的創意大師不會是目光短淺、唯利是圖之輩。

第二，創意階層追求體驗性的生活方式。美國哲學家約翰·杜威在《藝術即經驗》一書中，創造性地解釋了藝術和審美經驗的本質。他認為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經驗蘊藏著藝術經驗的萌芽，藝術經驗“不是表示封閉在個人自己的感受與感覺之中，而是表示積極而活躍的與世界的交流；其極致是表示自我與客體和事件的世界的完全相互滲透?！保?］從這個角度來說，創意階層的生活方式與藝術家頗為相似，二者都要求人對世界的積極參與、體驗和溝通。對于目前的創意經濟，也有學者將其特征概括為體驗經濟，認為這是人類的經濟生活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服務經濟之后的第四個階段，“把體驗視為一種獨特的經濟提供物提供了開啟未來經濟增長的鑰匙”［4］。作為新經濟的主角，創意階層倡導一種體驗式的生活方式。弗羅里達在書中援引了一項其他學者的研究成果，指出全球性的價值觀轉變，從重視經濟增長轉為重視生活方式，換言之，從“謀求生存”到“表達自我”。這一生活方式的轉變在創意階層那里有著更為鮮明的表現，因為體驗能夠起到激發創意的作用。具有高參與度和刺激性的活動構成了此類生活方式的基礎，同時對于健美身形的追求也是創意階層的趨同選擇。從個體身心塑造到休閑愛好方式再到對街頭文化的熱衷，創意階層的生活圍繞著不斷擴大和加深各種體驗，使自己經常面臨各種新鮮刺激因素，超越固有的觀念和思維定式，以形成新的創意與合成。

第三，創意階層的創造性審美特征。追求藝術和生活的獨創性無疑是審美人格的題中之義。創造力是創意產業發展的核心資源，屬于創意階層的人們從事不同的行業，但其中一個顯著的共同點就是其成員從事著旨在“創造有意義的新形式”的工作，他們高度推崇個人的創造力。有研究表明“對于成才活動具有決定性作用的五項人格因素是：正確的自我意識、追求高目標、責任感、恒心毅力、自控力……其中自我意識是核心”［5］。追求自我獨創性使得創意階層能夠超越世俗價值取向、追求個性化的生活體驗，在工作中保持不斷求新求變的創意精神。對創意階層而言，比金錢回報更重要的是，工作能否激發他們的熱情，并由此給他們帶來興奮與挑戰，以及成功時感受到來自同行們的尊重。體驗和學習的不斷積累是創新的前提，因此，創意階層秉持對體驗的開放性態度，并且保持終身學習的良好習慣。

三、創意階層審美人格之意義

創意經濟與文化、藝術、美學等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這一點已被大家廣泛認可。臺灣學者詹偉雄《美學的經濟》、中國大陸學者張涵、張宇的《新人間美學》、日本藝術家村上隆的《藝術創業論》等著作均從或宏觀或微觀的角度闡發了藝術審美與社會經濟之間的交集。創意人才是推動創意經濟發展的源動力，創意人獨特的精神氣質也受到了人們的關注，美學和經濟學的聯姻，落實到人的主體性上，就是審美人格與經濟發展的相互促進。弗羅里達從經濟學的角度來定義創意階層，但對這一階層的期望卻遠遠超越經濟領域，他深信無論從能力、才能還是規模上，創意階層都能在重塑社會的進程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中國學者厲無畏認為“創意產業最大的積極意義莫過于對人的改變”［1］307。認識審美人格在創意階層多重特征中的獨特地位，有助于我們更好地認識這一新興的社會群體，切實提高對創意階層的培養和支持力度，積極主動地把握社會經濟運演規律，樹立起以人為本的經濟發展理念。

審美人格一貫具有超越性、體驗性和創造性的特征，但由于新時代語境的差異，創意階層的審美人格呈現出更多的復合性和動態性的特點。應該說這一新興階層的經濟學身份決定了他們的審美人格不再是古典的超塵脫俗的審美理想，而代表著一種注重生活、注重實用價值的價值取向，從而彰顯了現代人的生存理想［6］，即實現審美精神與現實生活的有機統一。培植和扶持創意階層是發展創意經濟的關鍵所在，我們要充分利用古今中外的藝術和美學資源來塑造創意階層的審美人格，同時要針對這一階層具體的人員分類，有針對性地加強商業實踐能力的訓練，從而把美學的精神價值轉化成現實中經濟價值，通過經濟杠桿傳遞美學的品位，藝術的價值。如此，以席勒為代表的審美教育理想可以獲得一條現實貫徹的道路，如弗羅里達在《創意階層的崛起》一書末尾闡述的那樣，我們應當珍視人類的其他品性，如心靈的成長和文明素養，但只有創意才能夠增加改進世界所需資源的經濟力量。

［1］厲無畏.創意改變中國［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9.

［2］［美］理查德·弗羅里達.創意階層的崛起［M］.司徒愛勤，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

［3］［美］約翰·杜威.藝術即經驗［M］.高建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19.

［4］［美］B·約瑟夫·派恩，詹姆斯·H·吉爾摩.體驗經濟［M］.夏業良，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8：5.

［5］郭輝勤.創意經濟學［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7：227.

［6］牛汝極.試論“現代文化”的理論與實踐［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