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詩文集編纂及流傳考述*

方孝玲

（合肥師范學院圖書館，安徽 合肥 230601）

方孝玲 女，館員。研究方向：古籍整理。

曹操一生勤耕不輟，著作頗豐，包括軍事著作、樂府歌辭、賦、令、教、表、奏事、策書、尺牘、祭文等?！端鍟そ浖尽贰ⅰ杜f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等有零星的記載。清代姚振宗《三國藝文志》、中華書局編《曹操集》所附“曹操著作考”對其詩文集進行了考察[1]。當代學者金開誠、葛兆光《古詩文要籍敘錄》中對曹操詩文集的編纂情況進行了梳理[2]。但上述文獻只限于對曹操作品進行簡單的羅列，對其真偽缺乏甄別，對有些問題如版本源流、作品的流傳情況等缺乏深入的研究。為深化曹操研究，有必要進一步對曹操詩文集編纂及流傳情況進行考證。

1 魏晉時期：軍事著作以“單行本”流傳

曹操“才武絕人”（《三國志》注引晉人孫盛《異同雜語》），是一位杰出的軍事家。自伐董卓始，奪充州、征張繡、平徐淮、戰官渡、定四州、征烏桓、占荊州，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曹操對兵法頗有研究，且形諸文字?！端鍟そ浖尽份d，曹操作《〈孫子兵法〉注》2卷、《〈孫子兵法〉集解》1卷、《〈太公陰謀〉解》3卷，自撰兵書有《續孫子兵法》2卷、《兵書接要》10卷（另有3卷本）、《兵書略要》9卷、《魏武帝兵法》1卷等。

曹操的軍事著作在魏晉時期就已編纂成集流傳于世?！度龂尽纷⒁跎颉段簳吩唬骸疤孀越y御海內，芟夷群丑，其行軍用師，大較依孫、吳之法，而因事設奇，譎敵制勝，變化如神。自作兵書十萬余言，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新書》就是曹操自撰的兵書，具體內容已不可考。由此可知，早在曹魏時期，曹操的軍事著作已編撰成集，以便諸將征戰時作為軍事指南。晉人孫盛也言曹操注《孫子兵法》以及《兵書接要》等軍事著作流傳于世：“（曹操）博覽群書，特好兵法，抄集諸家兵法，名曰《接要》，又注孫武十三篇，皆傳于世。”（《三國志》注引孫盛《異同雜語》）

曹操的詩歌皆為樂府詩，魏晉時期主要以音樂的形式流傳，為魏晉朝廷所奏?！端螘分尽匪洸懿偎讟犯柙~21首，有《氣出唱》、《對酒》、《精列》、《短歌行》、《陌上?！?、《關山度》、《苦寒行》、《善哉行》等，多為相和歌。王沈《魏書》稱，曹操“登高必賦，及造新詩，披之管弦，皆成樂章”。曹植《武帝誄》追念其父：“既總庶政，兼覽儒林，躬著雅頌，被之琴瑟?！蓖踹\熙在《相和歌 清商三調 清商曲》中說：“到曹操、曹丕時代，清商三調得到進一步重視，大規模進入朝廷宴樂。曹魏三祖親自制作了不少篇章以配合清商三調，從此清商曲聲辭俱重，而且大約因為音調更美妙動聽，其中的大曲因容量增大，內容更加豐富，因而在宮廷娛樂中占主要地位。”

總體來說，魏晉時期曹操的軍事著作以“單行本”的形式流傳，如《新書》、《〈孫子兵法〉注》、《〈孫子兵法〉集解》、《〈太公陰謀〉解》、《續孫子兵法》、《兵書接要》等。詩歌沒有單獨編纂成集，是以音樂的形式傳播。

2 南北朝隋唐時期：“單行本”和總集并存

曹操的詩文至遲在梁代已編成總集。《隋書·經籍志》言《魏武帝集》“梁三十卷錄一卷，梁又有《武皇帝逸集》十卷，亡”。這說明在梁代已經有人對曹操詩文進行匯集整理，編成總集，并且對散佚的作品進行了輯佚。

曹操的作品在梁代至少存在著這樣3種情況：一是著作的“單行本”。據《隋書·經籍志》，有《孫子兵法》3卷、《太公陰謀解》3卷、《兵書接要別本》5卷、《兵書要論》7卷、《兵要》2卷、《魏武帝露布文》9卷。二是總集。據《隋書·經籍志》，梁代有《魏武帝集》30卷。三是著作輯佚。據《隋書·經籍志》，梁代有《武皇帝逸集》10卷，后來又散佚了。

曹操的詩文作品在隋代又進行了重新整理與編撰。隋代在平息了戰亂之后，對文籍進行了搜集整理工作，《隋書·經籍志》載：

隋開皇三年，秘書監牛弘表請分遣使人，搜訪異本。每書一卷，賞絹一匹，校寫既定，本即歸主。于是民間異書，往往間出。及平陳已后，經籍漸備。檢其所得，多太建時書，紙墨不精，書亦拙惡。于是總集編次，存為古本。召天下工書之士，京兆韋霈、南陽杜頵等，于秘書內補續殘缺，為正副二本，藏于宮中，其余以實秘書內、外之閣，凡三萬余卷。

曹操的詩文作品就是在此時得到了重新整理與編撰。編撰整理后的曹操詩文集可分為以下3類：第一類是著作的“單行本”，主要是軍事著作。有《孫子兵法》注2卷、曹操、王凌解《孫子兵法》1卷、《續孫子兵法》2卷、《太公陰謀解》1卷、《兵書接要》10卷、《兵法接要》3卷、《兵書略要》9卷、《魏武帝兵法》1卷。第二類是總集。據《隋書·經籍志》載，隋代有《魏武帝集》26卷。第三類是《魏武帝集新撰》10卷。該作品集內容不得而知。一種可能是新發現的作品編撰成的集子，因為《隋書·經籍志》言當時“民間異書，往往間出”。另一種可能是從曹操作品集子中選取部分作品重新編撰而成的詩文集。

唐代，曹操的作品又有散佚。著作的“單行本”遺失較多，《舊唐書·經籍志》與《新唐書·藝文志》所載只有《孫子》注3卷和《續孫子兵法》2卷兩種。總集《魏武帝集》由26卷變成了30卷?！豆旁娢囊當洝氛J為“唐代大概又有人把26卷本重新分為30卷以合梁代原集之數”，這也有可能，但另一種可能是在原來26卷本的基礎上加上了散佚的著作。

3 宋元明清時期：作品散佚眾多，以總集形式流傳

金開誠、葛兆光《古詩文要籍敘錄》認為，曹操詩文集在北宋后期散佚了，理由是編于北宋中期的類書《太平御覽》引用了不少曹操詩文，而南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和陳振孫《書錄解題》都沒有著錄曹操的集子。但事實并非如此。宋代曹操詩文集散佚并不是很多。南宋尤袤《遂初堂書目》中就列有《魏武帝集》，鄭樵《通志》卷六十八還列有曹操以下著作：

《兵書接要》十卷，魏武帝撰。

《孫子兵法》三卷，吳將孫武撰，魏武帝注。

《孫子兵法》一卷，魏武、王凌集解。

《續孫子兵法》二卷，魏武帝撰。

《太公陰謀》一卷，又三卷，魏武帝注。

《要略》九卷，魏武帝撰。

《魏武帝兵法》一卷。

元明時期，曹操詩文作品散佚了大半。明代胡應麟《詩藪·雜編》感嘆三曹詩文集“今惟陳思王十卷傳，武、文二主集僅二三卷，亡者不可勝計矣”。曹操絕大多數軍事著作就是在此時散佚了，元明及以后的史書及相關史料不見此類著作的記載。

明末，曹操的詩文又重新進行了整理編集，重新編纂的《魏武帝集》已非隋唐時期的26卷或30卷本《魏武帝集》了。張溥在崇禎年間編《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其中《魏武帝集》是從《初學記》、《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宋書·樂志》、《樂府詩集》等書中輯錄而成的。共收錄樂府、令、教、表、奏事、策、書、尺牘、序、祭文等160篇，比較接近于今天的《曹操集》。此外，明代張燮編《七十二家集》收有《魏武帝集》5卷、附錄1卷，明代張運泰、余元熹匯評《漢魏六十名家·魏文》中有《曹孟德集》。在這些集子中，均不見曹操的軍事著作。

曹操詩文集在清代和民國初年得到了進一步完善。清代嚴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在張溥《魏武帝集》基礎上，將散見于各種類書的曹操文章的斷句殘篇進行整理，將曹操文章編為3卷，比張溥本多出十幾篇。民國初年，丁福保編《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時，對曹操的詩歌進行了考訂，然后又將嚴可均輯的三卷文合起來，編成《魏武帝集》4卷，收入《漢魏六朝名家集》。

4 現當代：版本眾多，總集與選集并存

毛澤東對曹操評價很高，多次發表言論對曹操予以肯定，因此，從20世紀50年代末至七八十年代，學界對曹操及其作品給予了特別的關注。

毛澤東在多個場合談到曹操，對其受到的不公正的評價給予翻案，由此引發了1959年曹操評價問題的學術大討論[3]。為配合這個討論，中華書局排印了《曹操集》。該書以丁福保編纂的《漢魏六朝名家集》中《魏武帝集》為底本，用《樂府詩集》、《宋書》、《太平御覽》、《北堂書鈔》、《藝文類聚》等書進行參校，文的部分補入了《孫子注》和路粹代曹操作的《與孔融書》、阮瑀代曹操作的《與劉備書》、《與孫權書》，詩的部分附上了尚有疑問的《善哉行》第三首和《塘上行》。1974年，中華書局又重印《曹操集》，補入幾條佚文，并改正了錯字和標點，這是目前《曹操集》最完整、文字最準確的本子。

文革時期，還出現了大量曹操作品群眾集體注本。如金華地區法家著作注釋小組、中國人民解放軍浙江省軍區法家著作注釋小組選注《曹操諸葛亮詩文選注》（浙江人民出版社，1976年），云南紡織廠等注釋《曹操著作選注》（云南人民出版社，1975年），中共臨漳縣委理論組選注《曹操令文選注》（河北人民出版社，1975年），中央民族學院語文系《曹操詩文選》注釋小組選注《曹操詩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濟南鐵路局徐州站工人業余理論小組選注《曹操令文選注》（山東人民出版社，1975年），《曹操著作選注》注釋組選注《曹操著作選注》（山東人民出版社，1975年），北京內燃機總廠工人理論組、北京大學中文系注譯《曹操詩文選讀》（人民文學出版社，1974年），哈爾濱師范學院中文系七三·三班工農兵學員選注《詩文選注》（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75年），天津市第二輕工業局理論組等譯注《曹操文選》（天津人民出版社，1975年）等，這些注本總體來說質量不高。

總體來說，現當代，曹操詩文集版本眾多，主要以別集和選集兩種形式出現，具體來說，主要有以下幾類。

4.1 曹操別集整理本

有中華書局編輯的《曹操集》（1959年）、中華書局編輯的《曹操集》（上、下冊）（1974年），這兩個版本皆以丁福保編纂的《漢魏六朝名家集》中《魏武帝集》為底本。此外，還有夏傳才《曹操集注》（古籍出版社，1986年）和安徽亳縣《曹操集》譯注小組《曹操集譯注》（1979年），以中華書局編輯的《曹操集》（上、下冊，1974年）為底本。上述幾種曹操別集整理本，以中華書局編輯的《曹操集》（上、下冊）（1974年）為善。

4．2 曹操詩文選集本

有黃節注《曹孟德詩注》（鉛印本，北京大學，民國間[1912～1949]）、《曹子建詩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 年）、北京大學中文系注譯《曹操詩文選讀》（人民文學出版社，1974年）、云南紡織廠等注釋《曹操著作選注》（云南人民出版社，1975年）、中共臨漳縣委理論組選注《曹操令文選注》（河北人民出版社，1975年）等。

4．3 三曹合集本

歸青整理的《三曹集》（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年），其中《曹操集》以丁福保《漢魏六朝名家集》中的《魏武帝集》為底本。宋校永校點《三曹集》（（明）張溥輯評，岳麓書社，1992年），選輯曹操作品，包括令、教、表、奏事、策、書、序、祭文、尺牘、樂府等。

4．4 三曹詩文合選本

有周滿江選析《三曹詩歌賞析》，劉逸生、趙福壇編《曹魏父子詩選》，邱英生、高爽譯《三曹詩譯釋》，余冠英選注《三曹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張強、田金霞解評《三曹詩集》（三晉出版社，2008年），殷義祥譯注《三曹詩選譯》（鳳凰出版社，2011年），韓泉欣、趙家瑩《三曹詩文選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孫明君選注《三曹詩選》（中華書局，2005年），邱英生《三曹詩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廣城出版社編輯部編選《曹操、曹丕、曹植詩選》（廣城出版社，1977年）等。

此外，曹操作品集還被翻譯成少數民族語言，如新疆人民出版社翻譯為哈薩克文的《曹操令文選譯》（新疆人民出版社，1975年）。

[1] 中華書局編輯部．曹操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4：212-218．

[2] 金開誠，葛兆光．古詩文要籍敘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5：205-207．

[3] 王永華．1959 年曹操評價問題討論始末[J]．黨史博采，20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