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華
(樂山師范學院 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 樂山 614000)
21世紀以來,學術界對郭沫若的研究日趨理性和客觀,以開放、包容、理解、求實、創新的理念對其《女神》等早期詩歌展開了多角度的考證和闡釋,出現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成果;然而,學術界與基礎教育界的疏離使得中小學語文課程對郭沫若詩歌的選用和教學整體滯后。因此,語文教科書和語文教學中如何通過郭沫若作品的教學還原一個真實的郭沫若,培養我國青少年豐富多樣的審美觀,保持中國文化生態平衡,是語文課程教學中仍然值得重視的問題。
新中國建立以來,郭沫若的詩歌如《鳳凰涅槃》《爐中煤》《天狗》《地球,我的母親》《天上的街市》《靜夜》《夕暮》《太陽禮贊》等先后多次為不同版本的中學語文教科書選用,成為我國青少年認識我國現代新詩奠基人、文化名人郭沫若的主要載體。
本世紀進行新一輪基礎教育課改,中小學語文教科書也在不斷更新。縱觀當下各種版本的語文教科書,發現目前郭沫若詩歌的選用具有以下特點:
1.選文均出自郭沫若早期詩歌的代表詩集《女神》與《星空》,符合教科書選文典范性原則。
2.選文集中,編者的選文態度謹慎,選文集中在初高中學段的語文教科書。初中語文教科書主要選用詩集《星空》中的《天上的街市》和《靜夜》,選文符合初中生的年齡特點、認識水平和審美心理,教學著意于學生想象與聯想能力的培養,教學目標定位得當,只是教參對于文本解讀的引導略顯“政治意識形態”的傾向,對初中生審美心理有潛在的負面影響。高中語文教科書主要選用詩集《女神》第二輯中粗獷豪放的詩歌,如《天狗》等。
新世紀以來,研究者開始注意到郭沫若早期詩歌在審美風格上的多樣性,單以《女神》而論,在詩歌的表現內容和形式方面也是豐富多樣的,既有平和、沖淡的小詩,也有氣勢恢弘的劇詩,既表現了陰柔、優美情調,也有狂放、躁動的情緒宣泄。表現在中學教材的選用上,好些教材注意到郭沫若不同風格的詩歌作品,而且更加傾向于選用具有優美特性的詩歌作品。相對而言,北師大版在此方面做到較好。它的《中國新詩選讀》開篇第一單元以“新鮮的太陽”為題,集中選入郭沫若《天狗》《爐中煤——眷念祖國的情緒》《夜步十里松原》三篇不同特點的詩歌,使高中生對郭沫若的詩風有較為全面的了解,也突顯了郭沫若其人其詩在中國新詩史上的重要貢獻與特殊地位。我們認為這一悄然變化意味著有高校背景的出版社在教材編選時注意吸納最新研究成果,較好地體現了客觀性的編選原則,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教材編制的理性回歸。
3.教科書選用數量和處理方式總體呈現弱化態勢。例如,高中語文必修教科書中除滬教H版選有一篇《地球,我的母親》外,其他版本的高中語文教科書處理為選修課程的學習篇目,且一般只選入了一首。少數版本如蘇教版不僅高中語文必修教科書中未選用郭沫若詩歌,而且在其選編了中外38首新詩的《現代新詩選讀》選修模塊的教科書中也無一首郭沫若詩歌。
現行中小學語文教科書有一定影響的版本中選用郭沫若詩歌的情況,詳見下表。

*說明:獲悉2013年秋季人教版發行的七年級上冊語文教材已將郭沫若《天上的街市》《靜夜》刪除。
新世紀以來,郭沫若作品在基礎教育教材的選用和教學情況主要受以下原因制約:
1.“去中心”的后現代課程觀對語文教科書編選的影響。
從宏觀看,當下語文課程理念向開放性、多元性和文化性的后現代轉型,語文教科書選文時對文學作品的篩選呈現出多元包容的文化態度,尊重不同國家、民族、文化和不同美學風格的作品,試圖改變以往對少數作家作品“情有獨鐘”的做法,魯迅、郭沫若等人的作品在語文教材中的地位明顯下降,加重了我國古典傳統文化、其他名家名篇和外國文學作品的比例。
2.學界乃至民間話語體系對郭沫若其人的爭議或誤讀。
20世紀的中國政治風云變幻,郭沫若亦文亦政的雙重身份和復雜多變的性格使他成為爭議最大、誤解最多的現代文化名人,特別是上世紀90年代,不少人難以理解和認同他在一些歷史節點上的選擇和做法。長期以來語文教材“素有定評”的編選規則和人們以人品定文品的價值觀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當前語文教科書的編選。雖然近年來,郭沫若人格研究在學術界日趨理性和客觀,但學術界與教育界的疏離,仍難改變郭沫若作品在語文教科書中邊緣化的頹勢。
3.編者對郭沫若詩歌風格多樣性的認知局限。
長期以來,人們認為郭沫若早期詩歌充滿了男性粗獷豪放的音調,有著特定時代的意義,似乎不符合小學生的年齡特點和認知水平。人們還認為郭沫若的詩內容淺顯直白、形式自由,沒有像魯迅作品那樣有深刻的思想,也沒有現代詩人徐志摩、戴望舒等詩作精致典雅的語言、含蓄溫婉的情致、豐富悠長的意蘊,難以滿足高中生的認知需要和審美訴求,教育價值和審美價值不高。但鑒于郭沫若詩歌在中國現代詩歌史上是一個繞不過的話題,高中語文課標又把《女神》作為課外閱讀書籍推薦,因此目前高中語文多將其處理為選修課程內容,有權宜之嫌。而在小學教材中,郭沫若的詩歌則完全沒有進入選編者的視野。
在具體的語文教學過程中,由于對郭沫若詩歌的種種特質把握不當,導致郭沫若詩歌教學視角的單一,文本解讀無所用心,教學方法無所適從。大致說來,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為以下兩方面:一、語文教學滯后于學術研究,二、單一的審美取向影響了人們對郭沫若詩歌的接受。
長期以來,語文教師對文本解讀常常滯后于學術研究,語文教育界以“反映說”文藝觀解讀文本的流弊,語文教師閱讀中的思維惰性,導致郭沫若詩歌解讀出現公式化、概念化、泛政治化的傾向。囿于固有的思維模式和認知視野,一提到郭沫若及其詩歌,多數語文教師腦海中的認識是:這是一個喜歡“尖叫”的詩人,其代表作《女神》運用激情澎湃、直抒胸臆的浪漫主義手法,鮮明地體現了“五四”時期狂飆突起的時代精神,表達了反帝反封建、建立新中國的理想。
其實,從郭沫若創作與時代關系來看,《女神》創作的時期正處于郭沫若比較傾心于創作“無目的”論的階段。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女神》體現的精神特質與“五四”的時代精神對等看待,《女神》并非為完全應和狂飆突起的五四精神而作,并非為刻意表現某種特定的“時代精神”。目前,學界對《女神》等早期詩歌的研究早已突破歌頌“叛逆、狂飆突起”與“五四時代精神”的單一視角,而從不同角度全面考證和闡釋郭沫若早期詩歌(包括《女神》《星空》以及未收入這兩個集子的其它詩歌)的不同審美風格。例如《女神》第三輯、《星空》中有大量詩歌具有清新、柔和、明朗、自然的風格,但多數老師僅注意到它是苦悶時期的產物,忽視它們是郭沫若浪漫主義詩風的另一種代表。
目前,學術界對郭沫若早期詩歌的研究呈現多元態勢,出現了大量卓有成效研究成果。遺憾的是,由于長期形成的思維定勢,中學語文教材和教師卻沒有很好關注這些成果,并將其作為課程資源有效地吸納進來。
客觀上看,好些語文教學參考書落伍、狹隘與封閉,導致教師在文學文本教學過程中受其影響。教參的編寫者習慣從意識形態角度,運用“反映說”文藝觀,注重從作品與現實的聯系看待文學活動,認為文學是作家對現實世界的反映,忽視其生命本真情緒的融合。折射到對郭沫若詩歌導讀,就是刻板地認為《女神》反映五四反帝反封建的精神。這種單一、片面的社會學圖解,建立起一套強大的、頑固的闡釋體系,仍盛行于當下的文本解讀和閱讀教學中,成為了全國通用的話語形式,造成師生對社會人生的線性理解,鈍化了教師對作品鮮活性和真切性的感受,鉗制了他們思維的豐富性和多元性。
主觀上看,是語文教師個體閱讀習慣與思維惰性所致。一本教參打天下,習慣用教參或某一流行的觀點代替自己的思考,或主觀地從自己駕輕就熟的“政治意識形態”視角去闡釋文本的意義。固守過往職前專業學習中的知識、視閾,不關注學術前沿信息和最新研究成果,沒有主動走進文本、走進作者的內心世界,去體察、感受文本作者力圖表達的世界,讀出自己的真實的感受與理解,喪失了基本鑒賞能力和批判能力。其實對于詩歌這種抒情性極強的文體,以“表現說”的文藝觀視之,更能把握其魅力所在。“表現說”認為文學是作家思想感情、精神和人類需要的直接載體,即“詩言志”“詩緣情”。詩人柯勒律治說:詩就是人的全部思想、熱情、情緒、語言的花朵和芳香。接受美學認為,閱讀雖然是個性化的,但每個人對同一文本的閱讀容易受定評的影響,而定評所造成的思維定勢,常會使我們失去對文本的自我理解。因此,在閱讀中調動自己的人生經驗去體察文本展示的生命情緒,保持自我的原初感受,用自己的直感去“顛覆”定評,發現新意,重構意義,是每個語文教師面臨的嚴峻問題。
新世紀以來,躲避崇高、崇尚陰柔已成為時代流行的審美心理,表現在教學中,那些粗獷豪放的詩歌往往有意無意地被忽略、被邊緣化。造成青少年在詩歌鑒賞方面長于優美、短于崇高美的審美傾向,具體到郭沫若詩歌教學設計和教學方法,便是粗糙、隨意、無所用心。
高中學習階段,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學習的深入,高中生的審美閱歷不斷豐富、能力不斷提高,特別是學習了不少古典詩詞,接觸了一些內涵豐富、清新雋永的現當代新詩。多數學生對高中語文教科書中的《雨巷》《再別康橋》《錯誤》《致橡樹》《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等詩歌喜愛有加。這些詩歌情感含蓄、意象豐富、意境深遠、語言典雅、音韻和諧、富有文化底蘊,代表著中國傳統美學的基本原則。在這種傳統審美文化的感染下,學生們對于詩歌的審美經驗、審美能力和審美價值觀的取向傾向于優美。
郭沫若的早期詩歌,特別是他創作爆發期的代表作《鳳凰涅槃》《天狗》《匪徒頌》《巨炮之教訓》《我是一個偶像崇拜者》等,詩歌的“瘋狂的熱忱”與中國詩歌的“中和之美”相去甚遠,表達的爆發性情緒突破了傳統審美尺度,富有中國傳統詩歌少有的狂放與粗礪。郭沫若筆下飛奔、狂叫、燃燒的“天狗”,它自我無限擴展,既要吞噬宇宙,又要咬嚙自我,充盈著強悍、狂躁、緊張的情緒,屬于崇高的審美范疇,是我國年青一代的學子在詩歌鑒賞中較為陌生的審美形態。當他們面對這些詩歌時,其審美經驗遭遇考驗,閱讀期待受挫。面對這種“陌生化”的審美形態,學生已有的審美觀、審美經驗、審美能力遭遇挑戰,難免發出這樣的疑問:這樣的詩美嗎?這就是出自中國20世紀詩壇巨星級詩人之手的詩歌嗎?進而詩興闌珊。
目前語文教師把高中生對郭沫若詩歌的認同感和學習熱情不高的原因簡單地歸于郭沫若詩歌本身內容簡單、缺少美感所致。不可否認,郭沫若詩歌是中國新詩童年時期的詩歌,有其稚嫩和不成熟之處,但我們認為導致這種學情的深層原因是學生在“中和之美”古典審美觀的觀照下,審美視野與能力長期囿于優美,對崇高美這種審美形態陌生難以獲得審美愉悅感。由于審美經驗、審美能力、審美視野的局限,特別是當下與歷史現場的隔膜,學生原初理解帶有“偏見”是可以理解、不足為奇的。但若教師的后續引導缺位或偏狹,一味遷就學生的審美“偏見”,將導致整個一代人審美情趣的失衡,影響他們對郭沫若其人其詩的認識。
學情分析不到位,勢必影響對郭沫若詩歌教學目標的定位和教學活動的開展,對郭沫若詩歌教學做簡單、粗糙、隨意、淺層次的處理。了解不同審美觀、審美風格的作品,正確認識不同審美形態的審美價值和意義,培養學生鑒賞崇高美的審美能力,是我們今天在郭沫若詩歌教學中值得思考的問題。
針對教材編選與教學存在的問題,我們應該從與之相關的兩方面加以改進。
郭沫若早期詩歌一直未納入小學語文課程資源開發與利用的視野。其實,從課程資源的角度審視郭沫若詩歌,編者一直沒有發現郭沫若詩歌中兒童文學特質。如果從兒童文學這一角度審視郭沫若的《女神》《星空》,我們發現他的好些詩歌雖不是專為兒童而作,但他是以一顆童心來寫詩作文,那種純真的天性往往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他那些被人們認為是淺顯直白的詩歌,某種程度上是最具兒童文學特質,富有童真和詩趣,非常適合兒童閱讀的作品,不僅具有文學價值,而且具有語文教育的意義。例如《星空·夕暮》
一群白色的綿羊,
團團睡在天上,
四圍蒼老的荒山,
好象瘦獅一樣。
昂頭望著天
我替羊兒危險,
牧羊的人喲,
你為甚么不見?
這首詩以兒童之眼看自然,萬物有靈的兒童思維使孩子自然將天上的團團白云想像成綿羊,將四周的荒山想象成瘦獅,綿羊與瘦獅,自然形成一種緊張的關系,即強者和弱者的關系,孩子自然擔心羊兒的命運,油然生起對弱者的同情。
詩人完全化身為兒童,以兒童的視角來觀察事物,四周的景色相互作用,構成一幅生趣活潑、渾然天成的自然畫面。特別可貴的是詩歌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同情心,是人類道德的基石和價值尺度。作者在不經意的反問中,不知不覺地完成了對兒童的道德和情感的熏陶。
所以廢名盛贊這首詩說:“這首《夕暮》我甚是喜愛。新詩能夠產生這樣的詩篇來,新詩無疑義的可以站得住腳了。詩人的感情碰在所接觸的東西上面,所接觸的如果與詩感最相適合,那便是天成,成功一首好詩,郭沫若的《夕暮》成功為一代的杰作,便是這個原故。這首《夕暮》,不但顯出自由詩的價值,也最顯出自由歌唱的詩人的個性,也最明顯的表現著自由詩的音樂,可謂相得益彰了。”廢名并沒有以郭沫若那些充滿了男性粗獷豪放音調的詩歌作為準繩來評價他的成就意義,而是以這些具有童心童趣的詩歌來衡量自由新詩的成熟,其意味是非常耐人尋味的。
再如《星空·兩個大星》
嬰兒的眼睛閉了,
青天上現出了兩個大星。
嬰兒的眼睛閉了,
海邊上坐著個年少的母親。
兒呀,你還不忙睡吧,
你看那兩個大星,
黃的黃,青的青。
嬰兒的眼睛閉了,
青天上出現了兩個大星。
嬰兒的眼睛閉了,
海邊上站著個年少的父親。
愛啊,你莫用喚醒他吧,
嬰兒開了眼睛時,
星星會要消去。
這是一首搖籃曲,詞句簡短,旋律舒緩、回環往復,極富音樂性,有利于造成寧靜安定的氣氛,促使幼兒安然入睡。詩中星星、大海、青天構成的意境,給孩子營造一個溫馨、柔和、安寧的氛圍,引導兒童進入一種美好的夢幻狀態,使嬰幼兒的神經放松,在愛的搖籃中逐步進入甜美的夢鄉。而且,這首詩內容單純而不簡單,兩顆大星象征著父母對孩子的愛。這些詩是愛的乳汁,是孩子健康和諧的身心發育的按摩器。
這類富有童真、童趣的作品在郭沫若早期詩歌大量存在,如《女神》中的《光海》《輟了課的第一點鐘里》《晴朝》《鷺鷥》,《星空》中的詩劇《廣寒宮·張果老》《黎明》等,非常適合兒童閱讀,應該引起小學語文教科書編者和小學語文教師的關注,充分認識它們作為小學語文課程資源的價值和意義,矯正對郭沫若詩風的片面性認識。
應試教育下,詩歌鑒賞重講析、輕誦讀,導致郭沫若詩歌教學不僅有違于詩歌文體的特點,而且未考量郭沫若詩風的特點。以讀代講、直覺領悟、整體把握是郭沫若詩歌教學中值得提倡的方法。
從上文可知,郭沫若早期詩歌在浪漫主義表現手法上有著不同的特色。一類受泰戈爾詩歌的影響,是清新、自然、沖淡、恬靜的浪漫主義,如《天上的街市》《靜夜》《夕暮》《光海》《夜步十里松原》等。一類受惠特曼詩歌的影響,是情感直瀉、酣暢淋漓的浪漫主義,如《鳳凰涅槃》《天狗》《匪徒頌》《太陽禮贊》等。但不管是哪一種詩歌類型,郭沫若的詩歌都是“寫出來”的,不是“做出來”的,是靈感的爆發,是“情緒的直寫”,是“生命中流出的strain,心琴上彈出來的melody,生底顫動,靈底喊叫”。他詩歌的公式是“詩=(直覺+情調+想像)+(適當的文字)”,他的創作是以感覺印象為材料,以直覺、靈感為動因,以想象為形式,以“高漲的情調”為內容的形象思維過程。
王富仁認為感受郭沫若早期最優秀詩作的方式是:“它需要的不是領悟,咀嚼和品咂,它需要的是感受,直接的感受;它不需要你聯想什么,不需要你賦予它什么意義,只需要你的心弦隨著它的波濤起伏,應著它咆哮跳動……它給你的僅僅是那一剎那的沉醉,但正是這一剎那的沉醉使你感到你自己是完全自由的,在充滿巨大、澎湃生命力的,感到你不是卑微的、軟弱、草芥般微不足道的,而是一個高揚的人,是世界的主宰,宇宙的主人。”
因此,郭沫若的詩歌不是看,而是讀,通過誦讀體會其詩歌表達的情緒。對其沖淡、平和的詩歌,可以通過輕柔的誦讀,讀出恬靜和美好;而對于那些粗狂、豪放的詩歌,則應采用高聲朗讀、齊聲合誦的方式,讀出郭沫若詩歌熱烈、奔涌、雄渾、宏大的氣勢,才能真正得其味、入其場。因為他的代表作以不計審美后果的大膽與真誠,沖破了中國古典詩歌的中和之美,擺脫了中國傳統文人的老年心態,突破了古典詩歌形式上的外在格律,以內在律支撐全詩。火山爆發式的情緒、激越高亢的詩句、隨處可見的排比、反復,非常適合朗讀,特別是《女神》第二輯為代表的詩,尤其需要氣吞宇宙的狂吼和來自胸腔、而不是來自口腔的吶喊。
如果只是用那種傳統詩歌涵詠、品味、把玩、感悟的鑒賞方式,“看”郭沫若的詩,“一切的一,一的一切”不過是文字游戲,毫無詩情畫意。教學方法的選用應考慮郭沫若詩風的特點,突現誦讀特色,運用直覺思維,以讀代講、整體把握。幾年前,筆者在一堂文學課上看到,任課教師一改滿堂灌的古板教風,事前授意有一定朗讀水平的同學以分角色朗誦和集體齊誦的方式精心演練《鳳凰涅槃》。那汪洋恣肆的情緒、排山倒海的氣勢,回蕩在寬敞的階梯教室上空,“鳳凰更生歌”的反復詠嘆,烘托出高昂的審美氛圍,在場的200多位沉醉于新月派和象征詩派唯美詩風的學子為之一震,產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驚嘆:啊,這就是詩!它有著別樣的美麗!至今30年過去了,那雄渾的旋律仍在耳畔“歡唱”!
本文無意于宣揚“郭沫若作品中心”論,我們認同“去中心”的語文教科書編選理念,但我們希望整個語文教育界,從教科書的編寫、課程資源的開發到課堂教學設計與實施能找到恰當的話話方式,在各方面給予郭沫若公允、合理的認識與評價。在中小學語文教科書和教學中提倡“返回歷史現場,走近郭沫若,‘還原郭沫若’,”就是意味著尊重和保護中國文學發展中豐富多樣的文化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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