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
今天衡定任何事物的是非善惡的標準,便是人民立場——要立在人民的地位上衡量一切。我們要堅決這人民立場,嚴格地把握著人民本位的態度。舉凡有利于人民的便是善,有害于人民的便是惡。堅守人民本位的便是是,脫離人民本位的便是非。
看起來這也好像只是老生常談,然而要實行起來卻真是談何容易。“民為貴”,“民生為本”的思想,在中國已經有二千多年的歷史了,試問在中國的哪一朝,哪一代,認真地得到實踐過?就在今天,我們雖然已經號稱為“民國”,而且已經有了三十五年的歷史,但我們真是做到了主權在民嗎?

人民倒真像進步了。比如三十五年前希望有“真命天子”出現的祈愿,在今天的老百姓心中已經沒有了。而變相的“真命天子”,卻在一些自命為社會上層,尤其是一些主持“輿論”的大主筆們的頭腦中,活靈活現地形象化著。我這并不是信口開河,請翻開每天清早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大型小型的報紙吧,試問有哪個家不是“真命天子”的起居注?一提到元首字樣,便是誠惶誠恐的臣妾態度,如有人敢于進言或批評,那更被視為大逆不道,是應該“摒諸四夷,不與同中國”的。其實,民主國家的元首只是人民的公仆,這點憲政上的初步常識,你怕大主筆先生們不知道嗎?不,他們知道比你還要圓熟。假如他們要代上立言,撫慰一下人民的憤懣的時候,他們會說得來比你我還要天花亂墜。然而問題就在這兒,因為他們并不是站在人民的立場,而是統治階層的幫閑者。背地里拿津貼,面子上裝公正人,那樣的公正,是觀音土做成的燒餅。
假使真正要為民主的實現而斗爭的話,一定要忠實地站在人民的立場,而且要堅定它。這點絲毫也不容作假。在今天要采取這種立場,這本身就是一種斗爭。中國在封建思想里面錮閉了二三千年,那種帝王本位的思想,它的頑固比原子核還要難攻不破。更加以二十幾年來的法西斯逆流毒蝕了大部分人們的心臟,在這種思想的根蒂上尤其加了肥料,在一兩年前,連人民和民主這樣的字面都成了禁忌,我們大家應該是不會那樣健忘的。試問今天的中國,和以前家天下制度的中國,究竟相差了多少?
隨便舉一個例吧。比如東北問題。
東北應該是中國人民的東北,尤其東北人民的東北,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東北人民和蘇聯紅軍把東北從日本人的支配下解放出來,今天蘇聯紅軍已經遵守著條約撤退,東北人民正好建設人民的東北,這也應該是毫無問題的。然而在這沒有問題的地方卻偏偏有了問題出現。而一些報紙,只見幫閑,卻不肯替人民說一句公正的話。認真說,要這才是最“可恥”的事。
公正是什么?背私之為公,不偏之為正。有私便不能公,不公便不正。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嚴格的站在人民的立場,絕對地維護人民,為人民而與一切反人民者作斗爭。在這兒自然不免要有犧牲,誰要在這犧牲之前避易,而又想貌為公正的,那就是不公不正的絕頂了。
為民主的實現而斗爭,這斗爭是長遠的。而且在目前可能是劇烈的,作為民主的戰士或集團,如要想經得起這個考驗,最必要的是要時常提:堅定人民的立場。
(三十五年五月六日于重慶)